传言越传越凶,贺柳氏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名声臭不可闻。她在青州城彻底待不下去了,便拖着病体悄悄回了青山县。
她走得很匆忙,甚至没再去看一眼贺元芳。贺元芳咬舌自尽的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午夜梦回时便总是化身为地狱的恶鬼,让贺柳氏惊恐不已。那一幕的印象太深刻,贺柳氏下意识以为,贺元芳是活不成了。
为此,她松了口气。
然而,贺元芳伤得其实并不重,那日商锦秀在她后脑勺上的一拍逼得她吐出了口中的血沫和断舌,避免了它们堵住气管,让贺元芳不至于窒息而死。贺元芳虽然咬得狠,断舌却只有一小半,并没有伤到主动脉,出血虽然多,却不至于短时间内致死。
狱卒抱着她的姿势也有讲究,不会让贺元芳口中的血流到气管里。她跑得又快,让贺元芳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救治。
如此一来,贺元芳不过是伤了舌头,连重伤都算不上,哪里至于就死了?不过贺元芳的断舌无法接上,虽然不至于从此成为哑巴,说话和吞咽却都要受到影响。
贺元芳是个弱女子,她怕死。那一次的疯狂不过是绝望后的大爆发,然而真正当她咬断舌头,面临死亡的时候,贺元芳心里退缩了。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捡回一条命后,她就再也不想死了。至于贺家和女儿的名声,日后会不会受苦,她够顾不上了。
就算去流放,她也不想死!
人就是这么奇怪,某一个的冲动之后,便只剩下懊悔和怯懦,再也找不回那一刻的勇气来。
贺柳氏离开青州城的时候,贺元芳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伤口在嘴里。愈合起来不容易。即便大夫给她用了麻沸散,贺元芳大多数时候依旧疼得惨叫。
她不好过,贺柳氏的日子就更加难熬。
贺柳氏先前被张秀华下了药,后来药虽然停了。贺柳氏的身体却已经亏损了。古家出事后,她的精神头就不太好,那会儿她为了贺家,又是日夜操劳,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如此巨大压力之下,她的身体便已经每况愈下。
等她跟卢玉春赶路来到青州城,她虚弱不堪的模样,有一半是伪装,剩下的一半却是真的。被贺元芳袭击受伤后。毁容的绝望和痛苦刺激之下,贺元芳的身体便亏损得越发厉害了,彻底开始了反弹。
用药养出来的白皙莹润的皮肤渐渐失去健康的颜色,变得苍白发干,乌黑的头发没有了光泽。甚至从发根处开始变白。肌肉渐渐萎缩,身体便越来越没有力气,胶原蛋白迅速流失,皮肤开始下垂。
不过短短数日的功夫,贺柳氏已经苍老了几乎十岁。
身体的变化还在其次,更让她难受的,是脸上丑陋的四道伤痕。伤口又深又长。结出的暗红色痂显得格外丑陋狰狞。贺柳氏不敢照镜子,不敢碰自己的脸,生怕摸到了脸上的痂,提醒她被毁容的绝望现实。
她不愿意让卢玉春伺候,整日拿丝巾蒙了脸。大夫给开的药有杀菌的作用,刺激性很强。抹上之后伤口便有种刺痛感,不是太剧烈,却让贺柳氏饱受折磨。
好在她虽然疼得难受,但更在乎自己的脸,倒是没有讳疾忌医。
一路奔波回到青山县的时候。贺柳氏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她完全没了精神,一直打着哈欠,眼睛半闭半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张秀华和贺云绮虽然对贺柳氏心生怨怼,可看见这样的贺柳氏,二人依旧震骇不已。
贺柳氏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震骇过后,张秀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接着她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贺柳氏,想到那一个可能,她整颗心瞬间冷了。
她虽然对贺柳氏下过药,也曾懊恼过停药的事,恨不得贺柳氏被药折腾得生不出幺蛾子。可真正看见贺柳氏这副明显大亏损的模样,她心里害怕了。
贺云绮不知道张秀华心中的想法,只以为她是畏惧贺柳氏。贺云绮虽然不屑张秀华的胆子,却还是悄悄握住了张秀华的手,无声地给她安慰。
张秀华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贺云绮握住后,她心神一震,目光就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贺柳氏以后注定再也无法骑到她的头上,明明是好事,她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贺柳氏看了张秀华和贺云绮一眼,发现贺云意没来接她,她眉头微微一皱,下一刻却又缓缓舒展开,心里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庆幸。
贺云意是贺家的独苗苗,是她的宝贝亲孙子,她可不能让贺云意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贺柳氏没有心情,见过张秀华和贺云绮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二人原本还想跟着伺候,却被她给打发了。此时除了大夫,贺柳氏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被毁容的事。
实际上,这件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她这么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贺家上下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贺云意,其他人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唯独贺云意一直被瞒着,不仅是贺柳氏被毁容的事,就连贺家如今臭名昭著的事他都被瞒在鼓里。
他也不知道,贺家这次为了自保损失了大半家财,只剩下一些生意惨淡门可罗雀的铺子。除了贺家的几个主子,下人的月例全都被缩减了。贺柳氏回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本圣贤书看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贺柳氏打发走了张秀华和贺云绮之后,就找来了青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