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风,将枯衫湖上的所有水雾一卷而过,波光荡漾,水面微微有些皱起。
船夫这个时候跌了下来,跌落在了水中,没有水花,只是那么跌了下去。
在方才笑声过后,两人虽然确是只过了一招,但是一招便分生死,一招便盼阴阳。
空明方寸劲,一人以力入劲,一人以气入劲,二人皆是空明方寸劲新的境界新的所得,难分强弱,难分高下。但是船上此人以船得以借力,劲上添三分霸道,而水上这位,却胜在有一根粗长的船桨,一口气息入身,出手多两分速度,又占几分兵器之利。
不过,可惜,水上这位掉入了水中,而船上这位还站着。
无论什么时候,没有倒下便是没有输,没有倒下便是赢,生死一线天,其实只在这分寸之间。
船夫虽然上了此人,或者说重伤了此人,但是终究只是伤,而船夫却彻彻底底没有了呼吸。
此人打了船夫一拳。
空明方寸劲,方寸之间非空非明,最是以奇诡莫测又堂而皇之而盛名。
此人虽然只打了船夫一拳,但这一拳,却胜过速度极快又凶狠的船桨一击。一拳下去,如万拳临身,大蛇吸水,真的是人间一层皮,已是鬼人身。
此人腿有些发颤,但是还是没有倒下,呼吸有些急促但是已经稳了下来。
此人颤颤巍巍的向后退了两步,左手稳稳地握上了断裂的船桨,猛地一下拔了出来,血于是便喷了出来。
这人当真是不想活命了,常言道堵不如疏,可血并不是大江大河,一直流着的话,总是有穷尽。
船尾有块断掉的布子,此人慢慢的弯腰捡了起来,放到胸口伤口处,作用虽然近乎没有,但是聊胜于无,更似是给了他自己一个活着的信念。
如果一直在流着血,即使很少很少,·但是从来没有断过,人有穷尽,倘若是你一直在流着血,而你知道终有一天会流干,便如轻声告诉你很快你就要死了,而无法阻止的死亡、无法避免的死亡,你又如何能有活着的信心。
此人想活着,他现在也觉得他自己能活着。
枯衫湖上的雾已经被风吹开,但是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捆绑着这里,让这里变得压抑、变得冷清。
在这片湖上,只有这一艘断掉船舱的船上的仿佛快要死去的人。
方丰胤即将走到这片湖这里,但是,最终还是绕开了这里。
方丰胤在此人从门口走出之后,久久的没有转身,知道小二从一旁出现上来收一份酒钱。
马二娘看着这样的方丰胤十分心疼,心疼与心痛不同,心痛是自己在疼,心疼却是别人在痛。
此人说的话其实十分有深意,所有人都不太理解,但是方丰胤却一听便懂。
方丰胤听到小二的声音转身,却是马二娘向前将酒钱结了去,周芷兰在马二娘的示意下扶着李绍安回了房间。
所以方丰胤浅浅的叫了声‘二娘’。声音是那么疲惫又难过,让人心疼又让人怜爱。
马二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方丰胤,这与她所见过的方丰胤不同。曾经的方丰胤虽然木讷,却是有他自己的风情,有他自己的魅力,而且他自信,高傲,那种高傲,是一眼就可以被人看到的绝对不会被击垮的高傲。可是如今的方丰胤,便如受了伤的孩子,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奔跑着然后不小心摔倒了的孩子。他让人心疼,让人想要拥抱。
事实也确实是这么发生的,方丰胤的头埋在了马二娘怀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温馨。
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互喜欢的呢,倘若问方丰胤,他便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日有位姑娘跟着他跑了出来,他没有赶走她,他便喜欢上了她,爱上了她。
热火熊熊的爱啊。
爱情,若要问为什么,那便一定要问先爱上的那个人。
而若是有人问马二娘,她一定会说,她也不知道,但其实她知道,从那句‘我要你’开始,她便知道,只是倘若你问她,她怎会讲出来,她只会害羞,脸如天边的红霞一般害羞。
方丰胤躲在马二娘的怀抱里,一切都很安静、很平静。
憔悴的男人,他十分珍惜这时的温暖和平静,所以当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的时候,方丰胤还是一动不动,直到第二声的时候,才脱离了这怀抱。
当方丰胤抬起头的时候,往日里的那个方丰胤又回来了,即使他的头发此时十分散乱,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是不能不说他眼睛中的神采确实是十分耀眼而且异常夺目。
进来的人背着把剑,不过可笑的是这把剑没有剑鞘,不过或许是因为没有剑鞘才背着,但是无论怎么说,当他想要挥剑时,总会有人想到他要不要先解开绳子。
方丰胤不认识此人,马二娘也不认识此人。
这个人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时候喜欢露出两块嘴里最大最白的牙齿,仿佛毒蛇看到猎物总要吐一下蛇信子,但是不可否认他微笑的时候,十分的人畜无害,正是翩翩少年郎。
”两位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两位。“
马二娘说道:”敢问这位英雄大名?“
这个人说道:”我原来是没有名字,但是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我是斐文修,于是我便是斐文修。“
方丰胤盯着这位来人说道:”阁下比方才那位还要有趣,只是不知道阁下来此有何事?“
斐文修低头看了看地上碎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