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抚性地拍拍对面女子的脊背,顺带着自上而下为她顺一顺气息,否则看她的样子怕是常年哮喘,一不小心便会犯病。

“如今可是初平二年?”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省去“阿娘”的称呼,直接将心中的疑团道了出来。若是重生在仲颖去世的那一年,好歹她还可以到颍川去寻奉孝,若是重生在那之前,自己也可以借机弥补当年的遗憾。

孟氏见女儿如此乖巧认真的模样,宽慰地露出一笑,盈盈素手抚上女儿的长发,一脸的宠溺温柔,“你这孩子,也难怪你糊涂,初平二年时你才五岁大小,如今已是建安四年了。”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感慨,本来她还以为上天待她不公。孟氏原为宛城周遭的郡县小吏之女,从小也算识文断字,略读古书。但许是乱世太过无常,遂孟氏早早地便被送去嫁了人,洞房花烛之夜她还尚未满十四岁。后来天下动乱,各路诸侯与黄巾军纷纷起义侵扰,国贼董卓死后,张绣伙同西凉军攻入长安,后来其自关中引兵入荆州界,入主宛城,一个无意的相识,便将她抢去做了妾。

后来她体弱多病,无法随张绣大军赶往穰城,那人便当真将她弃在宛城,任她自生自灭,福祸由天。但不幸中的万幸便是,他将她的宝贝女儿留在了她身边,与她朝夕相伴,生死相依。她的婵娟打小儿便乖巧懂事,淳朴可爱,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奢侈的礼物。

建安四年?!

沧月不顾身体的虚弱,猛地弹起身来,使命抓住孟氏的肩膀,脸色苍白如纸,倒是比孟氏的面容还脆弱吓人,“那皇帝如今可还在长安?”

孟氏被她这般猛烈的反应吓得一颤,可望着那双清透明亮的眸子,不知为何就像管不住自己的双唇一般,将那些平日里不该讲给小孩子听的话尽数倾倒了出来,“傻孩子,陛下早便被兖州曹操接到了许都,长安城自打司徒王大人去世后也就翻了天,被那些西凉蛮子霸占着。”

西凉蛮子?

也对,沧月微微勾唇,在世人眼中西凉军是无恶不作的野蛮人,仲颖便是野蛮人之首,罪当万死的蛮头子。可是,她在洛阳与长安的那几年,却见证了那些西凉蛮子也有的豪气与柔情。

天下本就丧乱动荡,这因因果果又能完全赖得了谁?是怨董卓?怨何进?还是该怨当初献计召西凉军入洛阳的袁绍?谁也说不清。

沧月有些脱力地松手,倒在身后松软的锦被上,那被面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针脚处处细致精准,那是孟氏前些年闲来无事时一针一线细细勾勒出的,她本是想拿来练练手,希望等女儿哪天出嫁了,好为她用金丝银线绣出几尺红装,也算是当母亲的小小心意。

“阿娘,我今年多大了?”

沧月自我斗争半晌,还是怕孟氏接受不了她本意坦白的事实,遂别别扭扭地唤了声‘阿娘’,孟氏笑着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细密的碎发,道:“过几日便满十二岁了。”

沧月忽地有些疲乏,看来沧海桑田,距离那日命丧断头台,已是七年浮尘。重生在七年之后,她所熟悉的人全部日渐老去,只有她从十二岁重新来过,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也许幸的是,她能好好活着看到所有故人的结局。不幸的是,她永远都无法猜到那些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只是既然让她再活一遭,那她再也不愿守着上一世那为国为民的痴梦,然后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最终还悲惨丧命。她要为自己而活,如果可以,安稳一世就足矣。

看来不出所料,曹操早便如愿以偿,得了刘协,只是沧海桑田,他与她之间隔着生死与岁月,怕是再无可能。

即是不可能,那么今生,最好不要再见。

若是再见,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拿起匕首抵上他的咽喉,然后问他,浮沉多年,可曾后悔当年那个将她送入汉宫的决定?


状态提示:1.命丧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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