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当时心想,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曹丕身穿朝服的样子,立帽高靴,廉隅端方,伴着面上那抹恭谨的微笑,更是显得如冰壶秋月一般,让人根本无法轻易转移视线。
“陈先生”,曹丕略一行礼,却换来对方更为恭敬地回礼。
“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婵娟不由自主地从角落中走出,转而怔怔行到大理石阶的末端,只稍稍仰头望着那人,眼神不知何时含上了层层笑意。
“刚刚主公所提的攻取袁尚、袁谭这等袁氏余孽一事,公子为何没有积极附和,反倒是让二公子领了圣旨?”
陈群附在曹丕耳侧低语几声,眉梢却颇为平淡,似乎只是在讨论些日常琐事。
曹丕闻声面色有些微白,却只拱手道:“曹丕今日身体不适,心力不足,让二弟领了差事倒也无妨。”
陈群看曹丕确实气息不稳,似是体脉不顺,遂也不再多言,只道了声大公子好好保重身体。
曹丕再揖。
侍立在门外的宫人早在为各位大人提屡时便奉上了一把紫竹宫伞,伞面糊有一层朱红色油纸。
眼瞅着陈群撑伞离去,曹丕这才打开手中的竹伞,打算提衣下台。可就在他的视线转向台阶下方时,眼前蓦地就出现一道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那人就这样直接干脆地站在已经簌簌相连的晨雨中,头发已然全部湿透,有些狼狈地贴在她的额头,有些却黏上她的脖颈。
就在他望向那人的瞬间,那人忽地冲他歪头一笑,眉毛依旧弯弯如新月,眼睛却还是透亮,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曹丕亦报以一笑,有种瞬间的释然与踏实。
这样就好。
婵娟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见到他,让他知道自己只是被送到了宫中,让他安心,这是她最开始守在这里的全部念头。
可是当她看见曹丕毫不犹疑地抬步向自己飞快走来时,那一瞬间忽地有些慌乱与无措。这是皇宫,是个一不小心,便会落人话柄,万劫不复的地方。
“不要过来”,婵娟心中默念,亦随着连连退后几步,“就让我远远地看你一眼便好。”
谁知,她后退的步子却被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打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就感觉翻天覆地一般,自己已被那人牢牢锁在怀中,直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人略显冰凉的唇瓣贴上她的额头,声音幽幽传来,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
“嗯”
“不要让我总是担心你”
“好”
似乎是见她一一应了下来,曹丕这才脱力一般将头埋进她的肩窝,蹙了月余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我找了你许久,郭先生说他也不知你去了哪里。”
婵娟:“……那就麻烦你有空帮我告诉先生一声。”
曹丕只道 : “好”。
婵娟见他没有起来的打算,遂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竹伞,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脊背,明明以前还是匀称有力的肌肉,如今却只剩嶙峋瘦骨,她忍了忍,眼泪还是打了下来,“你平日里要多吃些饭”。
曹丕却在她肩头闷哼一声,只道:“膳房的饭食不合胃口,吃不下。”
婵娟无奈:“那你喜欢什么便叫文安去外边买回来给你。”
曹丕:“我只喜欢吃你做的饭菜。”
厨艺菜鸟级别的婵娟 : ……
“我在宫中做事,又如何能日日帮你做饭?”
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曹丕抬头对上她的眸子,睫毛一闪一闪,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轻易便引起洪浪滔天。
“那便嫁给我”。
嫁给他……
可能是因为如今曹丕还未及冠,她似乎还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当他猛然提起时,婵娟只惊得目瞪口呆。
谁知,就在这个档口,曹丕微微凑近,便轻而易举地贴上她的唇瓣,然后死死扣住她的腰肢,攻城略地,不留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一刻,她突然就懒得去想是否会有人瞧见他们,又是否会因此引致哪些后果。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当真很喜欢她。
她想起自己梦中那些陌生的场景,心下一动,趁他终于舍得放开自己的时候,低声道:“若是有一天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了,你会如何?”
“……”
曹丕沉寂了良久,然后抬手捂住婵娟的眸子,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苦或者脆弱。
“其实,我是个很极端的人,若是哪天你选择了不告而别,我想我应该会发疯的。”
婵娟一震,直想将他的手拿下,看他是否是在说些玩笑话,“你……”
谁知,那人的手却仍旧稳如磐石,半晌,又道:“若是没有疯掉,那我便会把你彻底忘记,再不忆起。”
这次,婵娟的心底狠狠揪了一下。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不曾想清楚,他说的这两种结果,到底哪一个才会带给她更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