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没?据闻这曹司空家的大公子新近患了怪病?!”
夜色晕染下,宫墙掩映中,一间昏暗卧房内的宽长通铺上,不知何时聚起了六七个小姑娘的身影,其中一人在月光的辐照下,露出自己略带好奇的眼神。
“可不是吗,传言说这曹大公子整日策马在这许都城中狂奔不止,有时竟还不管不顾地冲出城去,最终又被一群甲士五花大绑地押回司空府。”另一位披散着长发的小姑娘为了融进这段谈话,忙添上一句。
“唉,据说这曹大公子可是个冰清玉滐般的人物,怎就突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这道声音倒是略带感慨。
“何止是冰清玉滐?我曾经可是有幸一睹曹大公子的真容,那当真算得上是疏星朗月、灼灼风姿。”
之前最先开口的姑娘为了彰显自己的话题主导权,颇有些激动地反驳了之前的声音。虽说这些词汇她也是在别人那儿听来的,然后随口一用罢了。
“我可还听说这曹大公子是被人蒙骗,受了情伤。”谈到感情一事,围成一圈的姑娘们无不倒抽了一口夜气,唏嘘半晌,直感叹八卦的走向愈发地引人遐想。
“你们说到底是哪个女子这般眼蒙心闭,竟连曹大公子都舍得抛弃?”此问题一出,讨论声瞬间混杂起来,之前的感慨话语都转变成了对此负心女的批判。
“咱们这也只是猜测罢了,人家曹大公子金贵矜雅,据说身侧终日是美女如云,又怎会为了某个小女子而犯上这种痴情病?”
听此一言,大家细细想来却也是这么个理,遂也就又安静了些。
“……”
听着逐渐隐去的讨论声,杜若躺在通铺尽头的角落中,双手紧紧捂住小腹,心中却是糟如乱麻。大公子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姐姐么?若不是她如今已有五个月左右的身孕,她绝不会就此坐视不理,至少她会跑去司空府看望曹丕,然后告诉他说姐姐定会回来,无论她的处境有多艰难,无论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她都会赶回来,一定。
其实,自打婵娟离开之后,杜若怕曹彰知道自己怀孕一事,更不想再守着过往的执念不放,所以她央求郭嘉将她送走,哪里都可以,只要曹彰找不到她,就够了。虽然她知道,阿彰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像大公子对姐姐那般来寻找她,哪怕一次。
当时的郭嘉并不知道杜若已经有孕,遂沉吟片刻,第二日便将她送进了汉宫做事,还专门嘱咐御前侍奉的几位内侍大人对她好生照料,让她在后宫之中做些轻松的活计便好。
当时的杜若只一心想着离阿彰越远越好,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连夜进了汉宫。只是她忘了,如今姐姐走了,若是她也进了宫,那今后郭府之中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和郭嘉互诉心事的亲近人了。若是姐姐知道的话,那她定不会原谅自己。
临进宫的前一夜,杜若将婵娟写给大公子的信件亲手交到了出府办事的文安手中,文安还慎重接过并塞进了怀中。只是不曾想,就算有姐姐那句话在,大公子他还是没办法承受姐姐的不辞而别。
也许是爱得太深,抑或是内心太过不安与恐惧,大公子他因此疯魔了数月。除了心疼与无奈,杜若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该做些什么。
之前,她不想在宫中过于引人注目,遂辞了庆喜打算为她单独安排一间住房的好意,只与寻常宫人一般住进了八人一间的通房。怀孕的时期她多是困得厉害,可此刻伴着耳边的嗡嗡聊天声,杜若竟难得有些失眠,她抬眼望着窗外冷若清霜的弯月,心中只感觉似乎已经过了千年万年。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忆起一个场景,阿彰还一直误以为这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初次相见了。当时那人闷头冲到郭府后院的梧桐树下,飞身将被困于树上的女子拦腰抱起,然后幽幽落地。
风过无声,却拂起她心底千层涟漪。
她想,也许那一刻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羡慕的滋味,她羡慕那个被阿彰紧张护在怀中的女子。
想到此处,她的心底蓦地一阵悲恸,然后这种抽痛感逐渐密密麻麻地扩展开来,迅速遍布全身,散发到四肢百骸,甚至是指尖。她蜷起身子禁不住闷哼一声,那股痛感竟又猛然间全数撤回小腹,就像是刚刚展开却又被瞬间攒成一团的油纸,欲展不展,只能囿在腹中,翻江倒海,就似被蛇咬上了数口,浑身抖个不停,就连指尖都有些泛白。
杜若的额头冷汗直冒,却终于在疼痛中抽回一丝理智,心知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她使劲撑在榻沿上起身,脚步虚晃几圈,还是最终出了房门。
身后窃窃聊天的几人见杜若匆匆出门而去,竟也不管,只互相道了声“好梦”,便悉数钻回了自己的被窝当中。在她们心中,这个杜若自从进宫以来,便一副苦瓜脸的凄惨样子,平日里还自恃清贵,不爱与她们交流,明明身体瘦弱如杨柳扶风,饭食却还是吃的极少。就是这样不通世故的人,偏偏又极受御前几位内侍大人的关照,遂她们其余几位看她不惯,也就都对她冷漠排挤了些。
杜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门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她只是心底滋生了一种太过真实的预感,她感觉腹中那位已经寄居了小半年的孩子正在从自己的身体中慢慢抽离。她想,若是它真的要离开了,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做些什么才好。
只是这帝王家的后宫果真都是大的离谱,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