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日前,柳文儒又发动了一次对临淄城的进攻,意图一举夺下临淄城。
却不料,城中士兵像是完全换过一遍似的,与之前全然不同,反倒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只能暂时退回营地。
这场仗,营中受伤的士兵不少,军医们忙得团团转,有些懂得一二医术的士兵也被叫去帮忙。
周淮原本也打算去帮忙,却被勒令呆在此帐内,好好照顾顾颜楚。
顾颜楚听了,却是低下了头:“是小葵不好。”
“与姑娘无关。”周淮摆了摆手,“为医者,本该用心治疗病人,不该有所区分。且是姑娘先生的病,自然该先照顾好姑娘。外面伤者虽多,属下也问过,并非什么伤及性命的重伤。而姑娘若不安心养病,却是性命垂危的。”
顾颜楚点点头,慢吞吞地躺了下去。
周淮见了,也不知该如何。
他是大夫,治疗身体上受的伤害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可若是劝导抚慰心中的疼痛,却是无计可施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他最不会劝的,便是女子了。
顾颜楚背对着周淮,将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闭上双眼,却是在想着这事。
之前听说过来了援军,却不知来的是何人。
救临淄城与危急之中也就罢了,竟能在狼虎军士气低落至此的情况下,逆转劣势,大胜一场。
东秦可用的将领,几乎都派出去抗敌了。
而狼虎军,或许因为是顾家一手建立起来的缘故,援军总是最少,也是最弱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不可能会派出一个得力的干将过来——尤其是她顾颜楚已经成为狼虎军将军之后。
但凡有能力的人,自有一股傲气,不止是文人,武将也是如此。
他们是绝不肯屈居于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将领之下的。
何况,狼虎军虽厉害,却已成了历史,这段时日接连的几场败仗,莫说狼虎军,便是东秦的脸,也丢了个干净。
若说以往,或许还有一二将领愿意力挽狂澜,可在顾颜楚做了将军之后,便没有了。
谁也不愿意接受一个不懂兵法的闺阁女子的指挥,即便她是顾骁霆的女儿——顾骁霆的女儿,也并非个个都是顾颜湘。
看看顾雨疏做得那档子事,便知此事看不得血缘。
因此即便有将领愿意来,也是那些没本事,又没功勋,不得已才被派遣来的。
这样的人,有这种本事吗?
顾颜楚有心想找吴柱问问,可如今帐里多了不少人,凡事也不方便。她还病着,肯定也轻易不许出去的。
因此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又过了三两日,顾颜楚正在喝药,便有人急急地赶了进来,说伤兵越来越多,请周淮去帮忙。
周淮登时也顾不得柳文儒的命令,直接拿了药箱便去了。
顾颜楚想了想,掀开被子便要下床,一个名叫香茗的丫头连忙来扶着她:“姑娘这是要去哪?”
“换上衣裳出去看看,若能帮得上,也帮帮忙。”话刚说完,便见屋子里的丫头都沉默着看着她。
她们都是东秦女子,不得已被抓了买了来。
知道顾颜楚也是东秦人,伺候得倒也真心,心中对于毁了自己家园的高竹人,却始终怀着几分恨的。
如今听着高竹在战场上不讨好,面上虽不敢表现出来,心中却是高兴得紧的。
可顾颜楚却说,要去帮忙。
帮忙救治高竹的人,救治那些毁了她们家园、害了她们亲友,抓她们为奴的恶魔?
她们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
“姑娘,你帮他们做什么?他们全死了才好呢,他们都死了,咱们的军队,便能来救咱们了。”香茗道,顾颜楚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其他的女孩子,便知她们心中所想,坐在床沿上,披着衣裳,道:“你们认为,他们败了,咱们就能被救走了?”
丫头们点点头,顾颜楚却是笑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在高竹败后,为求活路,自然要想尽一切方法的。其中,最轻便不耗费力气的方法,就是寻些东秦的百姓作为人质胁迫。你们说说,最有可能被拿去做人质的,是谁?”
丫头们面面相觑,有一人便道:“不过是可能而已,若是他们可以逃脱,自然不会拿咱们做人质。”
“好,就算他们没被狼虎军所围住,得以逃脱。那么对于营帐中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不会带走,带了去只是累赘。而之前在东秦军队面前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你们,你们会把东秦人安然地放回去么?”
说到这,几个丫头的脸上已经有了惧意,白得如同拿面粉抹过,却仍有人嘴硬道:“那咱们帮忙救他们,让高竹去赢不成。”
“不是让他们去赢,是给咱们挣一个活命的机会。将领能够冷血无情,可士兵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咱们尽心救了他们,帮了他们,他们心中记得。待日后,若上面的人非要咱们的性命。这些士兵们心中不忍,或许肯为咱们争取一些。即便不敢争取,也会尽量的,给咱们一条生路。”
顾颜楚低下眼,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咱们再不能靠男人,靠那些将士,只能靠自己,才有活命的机会。”
说罢,便不再言语,营帐中也没人说话。
顾颜楚等了会儿,方起身自己穿好了衣裳,也不看她们,只道:“我现在要去帮忙,你们愿意来的便来,不愿意来的,便在营帐中好好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