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匆匆忙忙的早晨,朝臣们穿着相似的袍服,排在宫门外验鱼符等着入宫,那样长的队伍,远远地看去有些宏大,或者像某位不懂事的小公主那样想的,跟群红蚂蚁一样。
他们陆陆续续地入朝了,一个个或紧张地理衣冠,或怯怯地低声交谈,内侍和宫女疾步往来,忙着布置大殿。
殿内比平日亮堂,有一种带着血腥味的新气象,新刷的金漆泛着深沉诡异的光,它审视着所有人,它将目睹又一代的兴旺。
在这金碧辉煌下,大家仿佛都被珠宝的光华晃昏了头脑,都张皇、匆匆。
这年代,一个人的飞黄腾达就代表着另一个倒霉鬼的落幕,谁知道他们是哪一种。
不过大家清楚的是,齐国是那个幸运儿,而战败了的魏国是那个倒霉鬼。
起码在今日。
今日齐帝高嵘将在此接见魏国使臣,并接受魏国进献的贡品,或者说“停战费”。
想来作为胜利者的高嵘今天应该会很开心,但众人依旧提心吊胆,谁知道他会不会杀几个人来助兴——毕竟不死几个人,根本不能叫做齐国的宴会。
朝颐殿
景和公主高澄珪闲闲地伸出手。
那是一双纤细白腻的手,每一根葱白似的手指都很聪明灵巧,跟澄珪这个人一样,只要澄珪把手伸出来,它们一定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听说手要这样摆才最好看,对,别忘了把小指头翘起来,弯一个小弧度,这样才完美。
澄珪挑拣着妆台上她让人眼花缭乱的首饰,左看右看怎么都不满意。
比上她的倾城之貌,什么样的首饰都是俗物,所谓“却嫌脂粉污颜色”,佩戴着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也不过为了证明她是公主罢了。
“殿下,这支如何?”绿蜡问。
“嗯?”澄珪根本没听进去,她眼波轻轻流转,就看见自己在镜中的倩影。真好看,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的发饰哪支不一样,有什么可选的!我都等你一大早了!”康乐公主高澄琉看着她这样慢吞吞的梳妆直心烦,这些东西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花样,费再多功夫又能有多大区别。
澄珪蹙眉,狠狠地瞥她一眼,蛮横无理的丑丫头,她懂什么叫好看?但澄珪还是没心思挑拣了,澄琉看她没说话,以为她还要磨蹭,气得一下子蹿起来,衣袖却不留意把茶杯带倒了,茶水泼了一地,几案上景和的手绢也未能幸免,雪白的轻纱原本蓬蓬地挺在那里,眼下却猛地萎缩了,被水粘在桌上,像个什么脏东西。
“我的绢子!”澄珪惊呼一声,绿蜡也吓坏了,忙帮她理手绢,澄琉换了个地方坐下,冷哼一声,绢子脏了就脏了,哪是你们三五下就能弄干净的,更何况谁会看你捏在手里装模做样的一条手绢。
澄珪看不惯她粗鲁的样子,扭头就向皇后告状:“母后您管管她,她总这样!”
皇后冷眼看着两个女儿吵架,嘁嘁喳喳的着实惹人心烦,她微微昂起下巴,用一贯满不在乎的威严语气:“澄珪,你若再挑拣一会,只怕你父皇就要把你也当俘虏一块儿烧死了。”澄琉挺喜欢跟高嵘一块看处决俘虏,她想到澄珪如果被那样处置一定会很好笑,于是她捂着嘴匿笑,皇后听到那笑声,眉头颤了一下,这孩子总是能把她惹得最心烦,不过她只轻轻偏头,望向澄琉:“澄琉,你若是再捉弄你姐姐,我就把你送到晋国去和亲。”
澄琉于是低头不出声儿了,她知道皇后不过是吓她,但是她也知道最好不要再闹了,多少给她点儿面子。
“梁侍卫呢?一大早就不见了。”澄琉这才想起他,于是转头问红萼,然而对方只是摇头。
澄琉坐不住,晃荡着腿,把裙边踢起来,实在太烦闷了,她又猛地跃下地:“不等她们了,我找父皇去。”澄琉跑走了,一路飘荡着她远去的声音:“父皇在哪里?”
“母后——您就这样让她走!她应该同我们一起去的!”澄珪终于选好了支小插,不过皇后对澄琉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并不能让她解气。
“管她呢。”皇后起身理了理袖,“倒是你,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母后为何不管管澄琉。”澄珪不服气,但她到底不敢对皇后放肆。
“你不该对她那么严厉,她不能与你比。”皇后径直出门。
澄珪跟在她身后,明知故问:“为什么呀?”
“她不过仗着你父皇宠她。”皇后随意地跟澄珪笑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一句。
······
澄琉一路小跑,去不远的雍乾宫找她父皇高嵘,门口的老太监看见是公主,弓了腰,笑着行礼:“老奴见过殿下,陛下正在用早膳呢。”
澄琉向他点头以示回应,一如既往地自顾自闯了进去。
“父皇——”她跑进去,然后顺势坐到了高嵘身畔。
高嵘远远地就听见她的声音,于是腾了只手来挠她痒痒,澄琉怕痒,她打打闹闹地滚到高嵘怀里,高嵘笑道:“怎么?迫不及待地要看父皇的战利品了?哪一件被我们小公主敲上了?”
“我听他们说魏国送了一千名奴隶来。”
“你要奴隶做什么?”高嵘没怎么上心,他捏了捏澄琉的脸。
“那你要奴隶做什么?”澄琉瞪大了眼睛看他。
“父皇不要奴隶的话,你的宫殿谁来建?你的马谁来牵?”
“父皇给我牵马咯。”澄琉在胡床上滚了一圈,她突然坐起来:“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