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是冰,厚厚的一层,被齐兵用锤砸出了豁口,支离破碎,成了冬日战场的一种痛。犹如一条黄河,是割裂华夏大地的一道伤疤,是一道天然的楚河汉界,一刀下去,泾渭分明,便有了齐魏之分,有了狭隘国别。
“给老子砸!使劲儿砸!”尉迟宗把鞭子往树上一抽:“他妈的,少给老子装!用力砸,你饭都白吃了!”
“像这样还要砸多久?”穆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还有得砸,”尉迟宗语气不善,多年的军旅生活耗尽了他的修养和耐性:“这狗娘养的河,一会就给冻上了,”他抹了抹脸上的冰碴子:“下面还有一截,今儿不砸开,晚上魏狗就得摸过来偷袭。”
穆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毫无意义地干笑两声。从前怕对方夜里偷袭所以砸冰的都是魏国,现在却风水轮流转了。
“他妈的叫你使劲儿!”尉迟宗啐了一口,穆义往那边看了一眼,没有一个兵抬头,都在弯腰砸冰。
穆义脸上挂不住:“那事儿......查清楚了吗?确定是细作搞的鬼吗?”
“不是老穆你什么意思?你这么问就没意思了,老子带兵你还不知道吗?”尉迟宗气得目眦俱裂:“老子带着弟兄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后边儿还有人给老子出岔子,老子降职贬官都没事,可弟兄们......那么多弟兄,背井离乡出来从军,他们相信我,相信朝廷,结果我他妈就看着他们鲜血淋漓地牺牲!”尉迟宗声音颤抖了:“老穆,你也是行伍出身,你知道每天活得这样窝囊有多难受吗?从前,从前哪儿需要咱来做这种砸冰的窝囊事儿!”
穆义按住他的肩膀:“明白明白,别人便算了,兄弟我能不懂吗?”穆义唏嘘一声:“细作抓了就好了。”
“高家那帮子狗杂种,从前就把齐国搞得乌烟瘴气,现在还派个□□来狐媚惑主!朝廷该把高狗五马分尸!”
“尉迟,咱兄弟两个就不打马虎眼了,”穆义的语气沉重起来:“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当面说这事儿。”
“怎么?”
“这儿不方便。”穆义把他拉到一边:“高家好歹有份基业,朝廷里边儿效忠的人还多着呢,这叫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老子怕他吗!”尉迟宗一拍大腿。
穆义拦住他:“咱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朝廷里头巴结着陛下为非作歹的人也不少,”他压低了声音:“那个杨护不就是么……唉,咱兄弟一场,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闲侃的,我这边收到消息,细作另有其人——诶,尉迟你别这样看我,兄弟都是为你好,我为了查你这事可费了不少功夫,我跟你说,你想想看,高澄琉她一介女流,哪来那么大本事给魏国当这个细作,就算要做,魏国皇帝那个人精,怎么可能放心她?谁都知道她跟陛下青梅竹马,万一策反了呢。”
“老子真是被这些破事烦死了!”尉迟宗又用鞭子抽树:“他妈能不能好好打仗!”
“尉迟,你我身处军营,也是身在朝堂,不考虑这些问题,只有死路一条。”
尉迟宗安静了一点。
“多的我也不跟你瞎扯了,”穆义随手折了根粗枝:“害你们的是皇后娘娘。”
“谁?”
“皇后娘娘,”穆义重复了一遍,他知道尉迟宗并不知道她是谁:“岑少府的妹妹。”
“她有病是不是!老子是在给她男人打仗!”尉迟宗的眼睛在喷火。
“你还不明白吗?宫里的女人,她这是在陷害高澄琉,给自己争宠呐。”
“哈,”尉迟宗冷笑一声:“争宠?就为她小娘们儿那点情情爱爱的玩意儿害死我那么多兄弟?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啊!”尉迟宗眼睛红了,说话也带着哽咽。”
穆义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哥俩今儿晚上好好喝一杯,明儿去祭奠那些牺牲的战士们,他们......他们都是齐国的好汉子!”
尉迟宗吸了口气,背过了身去。
“没事没事......”穆义站在他身后:“咱们兄弟一场,你的弟兄也是我弟兄,我一定不会让这些兄弟枉死。”
“你......这些事情,你在朝廷也不好办吧?”
穆义摆摆手:“我老穆说到做到,你记得我这个兄弟就行。只不过,有些人情,你以后卖我个面子就行。”
尉迟宗沉默一阵,终于点了头。
......
“岑少府,嗳,岑少府来了,您可真忙哎哟,人家裴尚书都来了好久了,我们姑娘也一直巴巴儿地盼着呐——”
“纯怡姑娘也在吗?”岑于扬脸上有些喜色。
“当然啦,人家都等您好些时候了。”鸨母把粘着香粉的手绢轻轻一扬,青楼一梦,便旖旎了。
荷官把门推开,席上已经喝开了,裴俊看到他就开始招手:“岑于扬!哎呀,现在才来!罚酒,必须罚酒!”
“就是!”
“干嘛去了刚才!”
“来来来,这杯赖不掉的哈!”
岑于扬给灌了两杯,然后含笑推了:“刚刚遇到个熟人,多聊了几句。”
“什么熟人面子这么大!”
“哈哈哈哈......”
岑于扬不管他们揶揄,自己往位子上坐下,他看着旁边低头侍酒的女子,笑问:“纯怡姑娘?”
纯怡把酒递给他,也不答话。
岑于扬不以为忤,把手伸出去:“小花脸儿呢?”
“扔了。”纯怡睨他一眼。
岑于扬瞬间脸色一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