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牧:“随便。”

季辞说:“四十三码。”她四周一望,见店内打着大幅的广告,是当下最红的一个年轻偶像做的代言。她指指广告上最醒目位置的那双鞋,“就那个,要白色的。”又吩咐店员:“再拿两双白色短袜。”

“好呢!”店员就喜欢季辞这么清楚准确的指示,很快就拿了鞋袜过来给叶希牧试穿。

自然一试就合适。

鞋带看着就偏紧,店员们也不知道帮忙松松,季辞看不过眼,亲自半蹲下来给叶希牧松鞋带,问:“现在怎么样?”

她一抬头,叶希牧正低头盯着她,目光微讶而烁动。

她心中其实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出于要把事情做漂亮、做完美。但她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别样的含义,于是低了头,单手飞快打了个当下流行的单环结,站了起来。

“就这双吧。”她说,“结账。”

叶希牧拎了鞋盒,和季辞一同回到车上。季辞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叶希牧对她说:

“你的嘴伤了。”

他指了指自己嘴上同样的位置。

那一瞬间,季辞有俯身过去吻他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

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

她强忍住漫漶上来的情绪,生硬地说:“知道。”

是她自己掐的。

她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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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带叶希牧去的是渌江市最好的医院,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号。她四下望了望,果然有黄牛过来使眼色。

走到外面,季辞说要外科专家号,黄牛说有,给她一张照片,“省内最好的专家,就我一个人有号,算你找对人了。”

“多少钱?”

黄牛拿一个支付宝二维码给她,伸开拇指和小指,比了个“六”。

季辞摇头,“嗤”地一笑。

黄牛以为她嫌贵,怕她走,拉着她说:“再商量商量。”

季辞拿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转了一千块给他,说:“你等会跟着我们,还有颅脑ct和颈椎x线,你都帮帮忙,我们要今天的号。”

黄牛笑逐颜开。

专家年纪挺大,脾气很好,也或许知道自己三百块的专家号不便宜,半个小时的诊断时间,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叶希牧的情况,包括当时伤势是怎么处理的,过去近一个月吃了什么药,有什么感觉,恢复的进展等等,又仔细查过了他的眼睛、耳朵,和整个头部的情况。

叶希牧讲得很简略,很多都是专家追问出来的,但他还是略过了高考一段不谈。

季辞听他讲小诊所的医生用棉签把他耳道中的血清理干净,专家问:“疼吗?”叶希牧说:“疼。”专家问:“多疼?”叶希牧说:“很疼。”

专家问一句就在病历本上写一句。

季辞坐在叶希牧身后的临时病床上,仰头看着诊室雪白的天花板,呼吸轻微。

她也觉得很疼。

专家没说有多严重,开了个全面的检查。最后季辞和叶希牧拿着几张片子回去找专家,专家抬着眼镜片一张张细细看过,长长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得很长,带着医生特有的谨慎。季辞精神紧绷,叶希牧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伤得蛮重的其实。”专家缓慢地说。季辞的指甲掐进掌心。

“不过到底年轻,恢复得还不错。好在处理及时,后面半个月养得也好。”专家把片子和病历都收起来,递给叶希牧,“没事了,多休息,出门散散心,放松放松。”

老专家语重心长,抬抬眼镜,又看看电脑上叶希牧的岁数,“十八岁?是不是刚高考完就受的伤?瞧瞧你这孩子,以后走路多长点心,大学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别还没上成大学,就被车撞成个傻子了。”

叶希牧“嗯”了一声,季辞向老专家道谢,带着叶希牧出了医院。

外面,夕阳西斜,天高云淡。一面是漠漠长江,一边是连绵青山。

季辞和叶希牧沿着医院前的台阶往下走,旁边有垃圾桶,叶希牧把片子折成一团,连同撕碎的病历一同丢了进去。

——清华北大都去不了了。

——很疼。

——伤得蛮重的其实。

——没事了。

……

一个个声音回旋在脑海里,季辞忽然在台阶边蹲了下来,双手捂住眼睛。她身边是花坛,开着一簇一簇的铅笔花,红的紫的,花心最深处都像血,一层一层地往外颜色变淡,像被转、初中、高中,不知为何无一例外都种满了这种花。从孩童到少年,一年一年的成长,就像这些一层又一层的,仿佛永不凋谢的铅笔花一样。

少年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说什么话。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挺拔隽秀。山与江上吹来的风,微微地掀起了他的漆黑的额发。


状态提示:27.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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