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房塌了,人死了。
顾目四盼,一片狼藉。
刍荛拉着荆芥,看也没有看这片废墟,他不敢去看。
马也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瘦弱的身影,在戈壁滩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走着,没有白云,没有雨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天是灰的,心是黑的。
荆芥,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可刍荛就是能听懂,能听懂他说了什么,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大半年,走到了兰州府,刍荛一路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抢了多少口粮,才撑着他们二人活下来。
兰州府还一如既往的雄壮。
刍荛没有进去。
他只是带着荆芥看了一眼这座城。
“我们不进去。”
他拉着荆芥,低头看向他,指着这座城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打不赢他,打不赢,就杀不死,就算杀死了,也不够。”
“他屠了我们伍中一十八口人,满镇三百二十九口人,这仇,不能只杀他一个了事。”
“我们走,我们去玉京,他敢杀我们全家,我们便也杀他全家。”
刍荛就这样说了一段话,然后拉着荆芥一步一步走到了玉京,一路上又杀了很多人,抢了很多口粮,然而,没能撑到他们活下来。
玉京的规矩太多了,人也太多了,他找不到可以杀的人。
两个人身无分文,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雨夜之中,只能依偎在巷子里,躲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饿了?”
荆芥点点头。
路边摊上的小吃和饭香,就像是魔鬼一样勾引着两人犯罪。
可刍荛不敢去偷,他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是个西北汉子,可以去杀人,可以去抢,可他不会去偷。
因为他爹和他老大跟他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偷偷摸摸的做事儿,一辈子都不算个男人,要干就要光明正大的干。
“别怕,别想,饿一会儿就不饿了,哥明天去码头瞧瞧,看看那里招不招帮工,放心,明天哥一定让你吃上东西。”
两个人彼此依偎着,听着对方肚中如雷,头晕脑胀,双眼泛花。
直到,两碗面端在了他们眼前。
一个笑容温和的年轻人,对他们二人道:“吃吧。”
这是个读书人。
刍荛认得这身衣服,他们兄弟走了三年才来到玉京,他一路上见识增长了不少,他知道,那些读书人最讨厌他们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乞丐。
不能说这两碗面救了两个人,只能说这两碗面救了刍荛的心。
他已经准备去偷了。
刍荛看着眼前的一碗葱花面,静静的思索着。
“为啥还是这碗面,味道却差了这么多?”
他再也吃不出当晚的那股子香味儿了。
刍荛摇摇头,呼噜噜两口把面吃光,把汤水也喝光,拍下两个铜板,抓起长刀断发,顶着烈日起身。
“小爷,您慢走!”
…………
“辰安,我们要去哪儿啊。”
陈道几被王辰安拉着一路下了山,却没有回城内,而是转头朝着北边儿白马寺那里走去。
“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闲聊,都是修士,脚力不错,不多时便路过了白马寺,走上了一条幽静的山道。
“辰安,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禅寺你知道吗?”
“一禅寺?”陈道几道:“当然知道,家父曾跟我说过,说一禅寺的一禅法师修为高深,佛法精湛……”
陈道几一板一眼的说着,可一抬头却发现王辰安不见了。
他顿时急了,呼喊道:“辰安。”
“别喊。”王辰安一下子从一处竹林里跳出来,一把拉着他道:“走,跟我来。”
两人钻进了林间,眼前已经完全没了路,王辰安拉着陈道几四下寻找。
“辰安,你在找什么?”
“找路。”
“咱们刚不是走在路上吗?”
“哎呀,不是那条路。”
“找到了。”
王辰安盯着一根竹子,忽然就拉着陈道几朝着竹林里走去,眼前明明杂草丛生,是一片竹林,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看出来有路的。
林间渐渐的传来了溪水的声音。
王辰安拉着陈道几,低声道:“嘘……别说话。”
陈道几一头雾水,却还是赶紧闭上了嘴。
两人跟做贼一样,又偷偷摸摸走了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溪流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王辰安探头看去,赶紧拉着陈道几蹲起来。
溪边是一片青草地。
一名男子,就那样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脚边插着一根鱼竿,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身侧还放着一柄剑。
男子头发散乱,一根布条随意的捆扎着,连根木簪子都懒得插上,一脸的胡碴子,一双死鱼眼拉拢着,看着天空,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这人一看,便是个懒人。
因为鱼竿上的线,已经抖动个不停了,他都懒得去瞧一眼。
鱼线抖动的越来越厉害了,水面甚至翻起了浪花,他叹一口气,道:“真蠢。”
他一脸无奈的坐起身来,托着腮帮子盯着水平看了一会儿,看那条鱼把自己折腾的没力气了,忽然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
一根草,就像是一柄剑。
狗尾巴草一瞬间激射而出,将这条笨鱼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