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岗上回来,夜色已沉。
陆一鸣腿完全是软的,一向慓悍的陈姐步子也有些不稳。
就着夜色,两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家。
进了院,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水井边上,今天被掘出的那一堆土已不知所踪。
走近一看,那半米坑也没了。
陆一鸣用手扒拉了一下那块地,紧实得很,就连上面的枯草都根深交错地连在上面,就像从来没被挖开过似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向陈姐。
陈姐也一脸的惊恐。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僵在那里的当口,不远处乌漆麻黑的内堂突然亮起了灯光。
“啊啊!”两人吓得同时发出尖叫。
一道颀长的人影从内堂慢慢地走出来,手上持着的烛台映得他苍白而无甚表情的脸忽明忽暗。
“哎呀,原来是金少爷!你可吓死少爷了!”陈姐笑着拉起瘫坐在地上的陆一鸣,不忘数落,“你看看他胆子多小啊。”
金叵罗脸上浮起嘲讽似的笑容。
陆一鸣瞪着金叵罗,没说话。
等陈姐进屋里准备晚饭,陆一鸣才小声地对着金叵罗骂道:“你怎么出来了?!”
金叵罗伸了个懒腰:“透气。”话罢,便理也不理主子,转身进屋去了。
饭桌上,陈姐哇哩哇啦地跟金叵罗把白天的事一鼓脑儿全说了。
金叵罗听得倒是聚精会神,听到老道进院里挖土的时候,虽然没吭声,脸上却明显地闪过一丝嘲讽。
“你们说,这尸蛊究竟是谁弄的,是要咒谁啊?拿活人炼,秀莲多冤哪。”陈姐顿了下,“对了,咱家那个娃娃倒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镇几十年来,一直平平安安的,怎么最近就出了这么多怪事儿呢。”
陆一鸣也是对那娃娃大惑不解,“什么时候有人在井那儿埋了东西我们还不知道?……总不能,是咒的咱家吧?”
“呸呸呸,乌鸦嘴。”陈姐打算掐掉这个话题,“我们家值得人家花这么大阵仗?”
两人热火朝天聊着蛊咒的事,金叵罗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皓月当空,院子里的枯桠子树在寒风里轻摇。
“金少爷,你是英国哪个地方的人哪?”陈姐冷不丁问了一句。
陆一鸣和金叵罗齐齐一顿。
陆一鸣咳了一声,“伦敦。”
不料此时金叵罗却同时应了句:“忘了。”
两人又是齐齐一顿。
陈姐咬着筷子斜睨着陆一鸣,“你上回明明说他是什么丁堡的。对,爱丁堡。”
饭桌上陷入了尴尬之中。
“哎!这事得跟你实话实说了,”陆一鸣信口拿出了瞎诌的本事,“其实呢,阿金不是英国人。他是天津人。我俩是国内认识的。”
“什么?”陈姐瞪大了一双水灵的眼睛。
“你看看他这容貌,其实跟洋人也不那么像,只是眼睛皮肤头发不大一样。”陆一鸣煞有介事,“我刚认识阿金的时候,他长得跟我们一样的。结果不料得了一场怪病后,全身褪色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怕镇上的人没见过市面指指点点的,才说他是英国人。”
陈姐将信将疑地将金叵罗上上下下端祥了几轮,目光一落到他那对灰蓝色的眸子里就不禁有些恍神,“……其实还挺好看的。”
“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不要大嘴巴说出去。”陆一鸣特意加上这句兑点可信度。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陈姐白他一眼,又回过头继续满是怜惜地看着阿金,“那这病……它……传染吗?”
陆一鸣忍不住说道:“洋医生说了,他这是遗传病,天生的带的,有机率发病,不传。”
“那他,不怕冷也是病的吗?”陈姐指指金叵罗赤|祼|的上身。
“那倒不是,他们天津人不怕冷。”反正陈姐也不认识天津人。
全程金叵罗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两人。
好不容易终于把陈姐忽悠过去,陆一鸣便要拽着金叵罗回屋。
“等一下!”陈姐忽然发现什么,叫住。
两人顿住。
陈姐却从旁边的柜子底下翻半天翻出一件衣服,走到金叵罗身边,拿衣服比了比,笑道:“喏,这是我给你做的,看着还算合身。虽说现在雪化了入春了,可还能冻死人呢,不管你是天津的还是北京的,你天天在屋里不穿衣服也是会冻到的。”说着把衣服硬塞到他怀里。
陆一鸣愣了下,“那,我的呢?”
陈姐哼了一声,“你个败家子冻死倒好了。”说完头也不回麻利地收拾碗筷去了。
等金叵罗在屋里一睡,陆一鸣便进地窖里找出那条白天锁他的长链细细研究了一番。
锁眼没开。没断。完好无损。
想起白天的种种,陆一鸣莫名地有些发毛。
他进了金叵罗的屋,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端祥着金叵罗苍白的侧脸,鹤羽似的头发遮过印堂和眼帘,山脉似的鼻梁安静地隐入阴影里,静得仿佛不是活物。
久久地,陆一鸣冒出一句。
“……阿金,你吃人吗?”
没边没回响。
就在他以为阿金真睡着了的时候,阿金才懒懒地应了句:“不吃。”
陆一鸣松了口气,“金子的事是爹误会你了,生气吗?”
阿金哼了一声不说话。
陆一鸣笑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正要回自己房,眼角余光却瞄到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井里跳出来。
他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