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叵罗从药铺里帮完忙回来, 陆一鸣还没有回家。
也不知道又跑去哪里闲逛了。
金叵罗看着空荡荡的宅子, 不禁有些无聊。
他从井边抱起了许久未亲昵的老王, 要给它磨磨壳。
老王惊慌失措地挣扎着表示拒绝。
金叵罗笑了:“年纪比我还大, 还怕什么?”
老王缩了缩头,糯声糯气:“你多少岁?”
“……”金叵罗歪着头想了想, “记不清了。”
“……”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
陆一鸣回来了。
他远远地看了金叵罗和老王一眼, 既没有像往常一样冲他们笑, 也没有打招呼。
只是脸色发青地直接进了屋里。
关上房门,陆一鸣的手指还禁不住轻轻的颤抖。
他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灌了几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颓然躺在床榻上, 他觉得困极了,却睡不着。
怀里揣着那只铜盒, 心里像揣了个炸|弹。
孟林生生前最后一次转身朝他看来的情景一次次在他眼前浮现。
他猛地想起小时候。
他和孟林生,陈谨之三个人的小时候。
想当年, 三个人就像三胞胎一样形影不离,情同手足。
时不时结伴四处“挖宝”,有时候从河边挖来些琉璃瓦片也能当成宝贝珍藏。
那天,三人一如既往地去后山“挖宝”, 结果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山洞里。
小孩子好奇心盛, 索性在里面四处翻找, 竟被陆一鸣从一块巨石底下翻到了一只小人偶。
也不知是被谁扔在这里的一个破烂人偶, 脸涂着煞白的漆, 两只眼珠子红得跟血一般, 嘴巴大大咧开,似乎在大笑。
“是只木偶!”陆一鸣惊呼。
不料,一个声音从木偶的肚子里传出来:“是只木偶。”
三人面面相觑半天,才确定声音是木偶发出的,吓得一时不敢说话。
良久,陆一鸣又试了一次:“是只丑木偶。”
“是只丑木偶。”木偶娃娃果然重复了一次。
孟林生也过去捏了两把:“是丑,这辫子都快掉了。”
“是丑,这辫子都快掉了。”木偶娃娃又重复了。
当时陈谨之便有些嫌恶,直接让两人扔回去:“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陆一鸣愣是把它带了出来,说要拿着吓唬人玩。
孟林生也说好玩。
两人从小就喜欢读些神怪志异的话本,最爱这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谨之虽然有些嫌弃,但也没再说什么。
后来,三人便偷偷“养”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
反正它又不吃不喝,用不着什么花费。
陆一鸣给它取名作“青城”,天天像逗嘹哥鹦鹉一般逗它说话。
渐渐的,它竟然开始会说不一样的话了。
比如,教它说“你是个大笨蛋。”
它能回一句“你才是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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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本来也没有旁人知道。
直到有一天,孟林生在自己房里不见了。
他房里除了原有的摆设,只多出了青城这只木偶。
道士在青城的肚子里找到了他的一只眼珠子。
想起孟林生那只眼睛,陆一鸣不由悚了一下。
这些陈年往事,陆一鸣一直刻意去忘,但越是如此反倒越是刻骨。
孟家并不知道这只木偶的来历,以为是孟林生自己捡回来的,是以没有怪罪陆一鸣和陈谨之。
但自那以后,陆一鸣和陈谨之这两个便不怎么来往了。
陈谨之愈发的沉默老成,像个小老头儿。
陆一鸣也不晓得陈谨之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嘴上一直笑话陈谨之,心里却一直是虚的。
所以,陈谨之有意的冷淡疏远,他从来不敢再去亲近。
渐渐地便形同陌路了。
时间长了,就连陆一鸣有时候也差点忘了,他曾经有过陈谨之这么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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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陈姐带了些好菜回来,只说是这几日铺子里盈利颇丰,改善下伙食。
看着金叵罗竟然难得地为自己剥好螃蟹腿,放到自己盘里,陆一鸣嘴上笑着道谢,心里却凉凉地想:无事献殷勤,果然非奸即盗。呵。
陆一鸣把蟹腿肉放到嘴里,果然是一番佳肴。
心头却一片清凉。
这也多亏了昨夜的阴差阳错。
若不是他突然之间醒过来,又怎么会恰好听到花莫言和莫老道狼狈为奸?
更不会知道就连金叵罗也跟花莫言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