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还在睡着,显然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广寒倚在床头看着这张冰雕玉琢的巴掌小脸终于舒展了眉头,也便放下心,悄无声息地化为一缕花香,飘回树上去了。

水正那群邪教徒怕漏了行踪,一来一回都让莫愁吃了mí_hún_yào。她们看都不看一眼便将昏迷过去的莫愁扔在了裘府附近的大街上。

广寒化形为一支木簪,离开本体也有了一天一夜之久,法力自然无从施展。最后一点灵力卷起一阵妖风把莫愁送回房中,便虚弱地连精魂都要溃散了。树枝上的桂花散落一地,竟有几根枝子都开始坏死了。

凄冷的月光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广寒闭上眼,艰难地敛聚起已经开始溃散的精魂,可试了几次都不能如人意,虚弱与恍惚的感觉直击广寒的魂魄深处,怕不是五百年修行 ,真要毁于一旦了。

广寒心中暗自苦笑,这时候要有莫愁的血作为滋养,可能很快就能恢复吧?

可他怎么可能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渐渐地,广寒觉得自己要回到蒙昧与混沌间的自己。那个可以看见春花秋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自己。那个看见珵美被阴差带走,却丝毫没有力气的自己。

冷风戚戚然划过,广寒甩了甩头,冷静,必须冷静,只有更强大的自己才能保护今世的莫愁。二十年前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他再一次试着聚周身之元气护住灵丹,如练的月色透过他薄薄的眼皮映在他浅色的瞳仁里,竟没了往日的凄凉与落寞,更像是九天外奏响的清音梵歌,庄严而神圣地直通广寒灵魂最深处。

广寒似是看见,又似是闻见,又似是听见,或者他并未看见,并未闻见,并未听见。一种超脱五感的感受牢牢把控着他那脆弱的灵魂,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粒微小如尘埃的种子,乘着月光,借着春风,灵动地舞蹈在苍茫天地之间,跨过山川湖泽,越过九州万落,不知何原由地选择了这一块方寸之地,安稳地落地扎根,无怨无悔地埋在尘埃泥土之中。

万年光阴不过一瞬之间,洪荒屹立为山川,巨石腐朽为沙砾,可那一颗种子依然安静地扎根在厚土之下,丝毫没有上这世上走一遭的心情。

广寒感受到,那种子在等一个机缘,却不知是何机缘。

天地万物,生死爱恨皆不由人,缘不知从何起从何灭,定数二字太难琢磨。

终于,又是一个月凉如水的夜,一只细嫩的根芽娇气却坚韧地冲破泥土,在月色下舒展了并不矫健的筋骨。

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惧风霜雪雨,无畏烈日寒冬,五百年低沉不曾一语,它只是恣意地生长着,终于有一日亭亭如盖,树中的精魄睁开那迷蒙了万年的双眼。就在那一刻,一席倩影婀娜地靠在它伟岸的树干下,低声诵读着《逍遥游》。

广寒恍然,为所等之人,我愿万年不生。为所爱之人,我愿百世不死。

直至此时,广寒感觉前所未有的力量如皎皎明月,冲破万古星辰的束缚,静谧却磅礴地迸发而来。终于,元气如有力的洪流荡气回肠地冲至广寒的眉心,溃散的精魂开始起死回生般凝聚。

万物没有了声音,这苍茫大地上仿佛只剩月下的一只道行不深的小树妖,耐心地等待着,一如几万年等待一个人一般。

良久,前所未有的精纯元气贯穿广寒的周身,那俊俏的少年镀着冷艳的月光,波澜不惊地盘坐在桂树之下,恍惚间,竟有慧根宝象。

他终于化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形,不必借助莫愁血的滋养,甚至他可以再强大一点成为她的庇佑。

俊俏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轻轻巧巧,化作缕缕花香。

莫愁醒来已是次日午时,稍稍动了一下脖子,便止不住的头晕恶心,她咬牙撑了几次,才撑起沉重的身子,伴着天旋地转的脑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是什么迷/魂/药,有这么大的功效?

她迷迷糊糊地掀起门帘向外院望去,隐约越过花园,透过敞开的垂花门看见一地的残破花瓣和细碎树枝,登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小妖精离开本体太久,怕不是要出事了!

也顾不得满身伤痛,莫愁赶紧向外院奔过来,跑得太急竟然一个踩空,五体投地地摔在了门槛上,肋骨被硌断了般的疼袭来,却又硬是被一阵咯咯地笑声给打断了。

广寒倚着树,袅袅娜娜地施展着浑身无穷的骚气,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一抬手,一阵微风拂过,扶起疼得眼泪横流的莫愁,贱兮兮地笑道,“干嘛啊,不年不节的,行这么大礼,我都没有红包可给你。”

莫愁此时已经说不出有多狼狈了,想蜷着身子发现腿疼,想低头看看伤发现脖子的伤口抻裂了,想回身不理小妖精发现头晕得要命。

“流年不利”这个词,已经有了最好的诠释。

说归说闹归闹,小妖精还是很有眼力见地扶莫愁倚着树坐了下来。莫愁感觉脖子一凉,便抬手摸了摸,果不其然,又涌出一股黏腻的鲜血来。

权衡了一下,左右也淌出来了不能浪费,便把手上的血蹭在了桂花树的树干上,也能给广寒这个小贱人贡献点养料。

可半晌,眼前的黄衣少年丝毫没有变化,血也没有渗透到树干当中去。莫愁斜眼睨着广寒半晌,才想起自己没有开天眼,而这小妖精已经化为实在的人形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没地方擦手你也不能抹在我树干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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