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只当听过算过。
草原十八部这场事变来的突然,我前个时辰还在感时伤逝,下一秒便在马背上自鬼门关溜了一回。
我愈发好奇这场惊变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再酝酿,阿史那奇在我帐外布置重兵,阿史那原假意传书不归,安家父子的出现,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更像是精心策划的陷阱。还有顾岳,这位“功败垂成”不得已在草原隐姓埋名的平南王在这个陷阱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夜色陡然生出几座巍峨山峦,我身在群山之中,满眼皆是云雾,愈发觉得连近在眼前,信手折来的花枝都看不分明。
绿意对此毫无知觉,还沉浸在阿史那原出现的喜悦之中。我亦不明白,为何这非亲非故的可汗只这么匆匆一现身便能让在我身边提心吊胆了几个月的绿意安下心来。
心绪繁杂,却又猛然间得了片刻清明。我突得捏住了她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折返了方向。
母妃曾告诉我,身在后宫,须得不通朝政,却不能不知朝事。若是有一日心中有惑,不妨相信直觉。
我自记事以来除了父皇腰斩无尘时痛心疾首的那句“李令楚,你当真不孝”之外,再未听到过皇家玉册之上记载的那三个字。在长安时,亲近的人唤我清阳,多数人喊我公主,到了草原听得最多的便是可敦。可方才我分明记得,那个在汗庭前被一剑穿心的骑兵临死前唤的分明是“报公主”。
毫无根据的直觉告诉我,那一箭并非巧合,那人或许来自长安,而他手中那封信能解答我心中的疑问。
汗庭前仍是方才那副兵荒马乱的模样,伤兵东倒西歪的倚在一块,这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大夫半夜里匆忙赶来救治,花白的胡须上都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
我别过头,极力让自己不去听那沙哑的哀嚎之声,只觉自己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比一边喊着晦气的绿意还要怕上几分。远远瞧见一滩血泊,并无什么人,我心下竟松了一口气,拉住绿意便走回头路,心道:罢了,知也无能为力,不知尚能安心些许,又何必事事都要清明?
只可惜心安理得这四个字,并非人人皆有幸可得,心安理得的不知世事更是难上加难。
我是闲散惯了的人,平日里当真对朝局只有三两句耳闻。若是清河姐姐在,必然是三言两语便能分出这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背后有何利弊打算,长远也罢,眼前也罢,总之断然不会像我这般陷在此囹圄境地。
进,什么也想不通。
退,偏有人不肯让我醉酒当歌在这起落凶险的世道里安心当个远离风暴的可敦。
我瞧着汗庭里这封来路不明的信,只得苦笑。
说来路不明也不见得,这信上的字我认得。
当日父皇一旨赐婚下来,我便接到了顾岳的言辞激烈的陈情书。一封洋洋洒洒写了五大章是托我递呈给父皇的,还有一封寥寥几个字是写给我的——清阳公主才貌无双,岳自知粗鄙,无以为配。
想那时我半醉半醒间还赞叹果真是威慑一方的平南王,笔走龙蛇,刚强不羁之心性从字中便可窥得一二。
他这次信上写得也不多,只告知我若要那信,十日后卯时马场见。
末了还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敌友之际正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