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的话?这天寒地冻的,左右我整日在家也是无事!”青虎皱眉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猎户最讲究一个义字,遇见人有难处,断不会袖手旁观的。以后这些话再莫要提起。”
晏晴点点头,“嗯”了一声。她自己也觉得,所谓大恩不言谢,如果只停留在嘴上,那也太没诚意了。
青虎倒是没觉着自己对晏晴有多大的恩情,只是想想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真的就不再找了么?”
晏晴摇头道:“真的不必了。待雪化了再说罢。”她谋划着等开了春,自己便下山去,一边寻找朱天余,一边寻找回家的方法。
因为幼时家庭发生变故,在逆境中长大的晏晴不但心志坚定,也远比一般人积极乐观,此时在她的心里,事情还远远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最起码她还好端端地活着,也还没看到朱天余的尸体。只要尚有一丝丝希望,她便不会放弃。
青虎不再多言,大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外头冷,你出来做甚?有什么事我去做便是!”晏晴扬了扬手中的铁勺:“水缸里的水都冻住了,我得敲开呀!这有何难,何需帮忙?”青虎憨憨一笑,缩回手挠了挠头:“那我再去劈点柴吧。”
晏晴用铁勺敲下三四块足有脸盆大小的冰,用铁桶盛了回到灶间,将冰块倒入铁镬,坐到灶台后面拉动风箱,明亮的火苗便“呼”地蹿起来。风箱这个玩意儿她还是小时候在乡下见过,这几日虽细细观察了青虎兄弟如何使用,可真到自己上手,还是不怎么熟练,一会儿火太大了,一会儿火又快灭了,待到一锅冰融化成水快要烧开时,手上方才感觉略略摸出点门道。
青虎家的灶台有两只大镬,俗称“两眼灶”,灶以土砌之,抹之以柴屑石灰。借着小窗外的天光,可以看到灶上斑驳的灶画,画的是“年年有余(鱼)”,灶台搁板里端,也与别的庄户人家一般,安一座供奉灶神的神龛,不过长久烟熏火燎又无人打扫,几乎看不清灶王爷他老人家的尊容。
青虎这些年来拉扯幼弟十分不易,不但要辛苦打猎,还要顾着弟弟的吃穿,灶间诸事一向能简则简,平时做吃食都是挑最省事的来,更顾不上灶间的日常清理打扫了。就是昨日腊月二十三本该祭灶,放在任何人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青虎陪晏晴在山里寻人,误了也就误了,若是青虎他娘还在世,怕是要对他好一通埋怨,然后积极补救的,可青虎并没有任何向灶王爷请罪的想法。好在晏晴自从到了大周朝,本身日子还过得糊里糊涂的,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否则更要内疚不已。
晏晴一边呼哧呼哧地拉风箱,一边想着,这炉膛里的灰也不知多久没清理了,风箱上也全是黑乎乎的草灰,刚才天不亮,灶台上没有细看,估计也是惨不忍睹。听青豹说,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几日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替他们把家里打扫一番。
待水烧得滚开后,晏晴舀起一碗,放了点粗盐化开,倒入从壁橱里翻出来的半袋子面粉开始和面。面粉已经不怎么新鲜了,色泽微微泛黄,但好在是冬季没有生虫。她一边搅拌一边倒热水,拌匀后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试了试硬度,觉得软硬适中了,便放到一只粗瓷大碗里,找了只竹垫子盖上。这一手揉面的活计十分流畅漂亮,是奶奶亲传的手艺。在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因为胃部做了手术,只能吃面食,晏晴几乎每天都给她做手擀面。包括醒面后的一整套流程,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得丝毫不差。
趁着醒面起码需要半个小时,她将两日前剩下的小半锅已冻得硬邦邦的野兔汤,全部倒入另一口铁镬中加热,然后掀开门帘走到院子中,打算去门外的菜畦里掐几根葱。
青虎家的菜畦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偶尔青虎去翼州城里卖猎物时也会带点蔬菜种子回来,但因为疏于打理,几乎都是靠天收——因为他们哥俩都觉得还不如去山里挖野菜来得方便。此时是严冬,更是荒芜一片,只剩几丛半死不活的大葱还透着一点绿意。晏晴好多日不曾吃过绿色蔬菜,每日进进出出看到这点儿绿,实在眼馋得很。
晏晴穿过院子的时候青虎还在劈柴,只见他将毛皮外衣脱了放在柴堆上,只着一件薄薄的棉坎肩,将一块粗大的木头竖起来放在劈柴桩上,高高地抡起斧头重重落下,‘咔嚓’一声,木头干脆地一分两半。没几片木屑落下,断面堪称光滑平实,足可见其力度之大、用力之精准。听见晏晴的脚步声,他放下斧头抬头笑道:“可是做好了?”
晏晴这才看到他额上出了一层热汗,头顶竟冒起丝丝白雾,年轻刚毅的脸庞满是活力与朝气。她笑道:“还不曾。大约还需小半个时辰,我这是去掐几根葱。你可是饿了?要不要先喝碗热汤垫垫?”青虎连连摆手道:“哪儿有这般娇贵了,以往早上不用吃食也是常事。正好等青豹起来一同吃才好。”
晏晴点点头,去门外了掐了一把挂着冰渣子的葱叶返来,将尾部的黄叶都去了,剩下的切成极细的葱末。又取出三只粗瓷大碗并三副竹筷用开水细细烫过,做完之后时间尚早,便将青虎青豹二人洗脸的木盆寻出来,盛了一盆热水,拿了干净的丝瓜络子和棉布,端出去给青虎。
清晨朦胧清冷的天光下,面前的姑娘杏眼桃腮,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盆俏生生立着:“青虎哥,歇歇准备用早饭吧!先用热水洗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