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爷出生在姚家岗,民国时期办实业,大发了一笔财,与夫人恩恩爱爱。可惜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那花容月貌的大小姐,姚佩瑜。
姚佩瑜有两个远房表亲,连远枫和连芦笙。连氏兄妹父母都是文化人,早年参加了什么运动,牺牲了。姚老爷和夫人本就是善心之人,又见这两个孩子不过十来岁,便失去了双亲,遂接来姚家宅子,好好抚养,还供他们读书,培养成他们父母那般的人物。
连远枫不仅生的fēng_liú倜傥,还气质儒雅、博古通今,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少年英才。相比之下,连芦笙逊色了许多,一样的好相貌,性子却是清清冷冷,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仿佛年纪轻轻就有想不完的心事一般。
姚老爷和夫人甚是喜欢那表少爷,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又只有姚佩瑜一个女儿,不如让这两个孩子早早定了亲,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此事一提出,连远枫欣然接受,他本就喜爱这表妹倾国倾城、温柔似水。更何况,姚家对他有大恩,自己一直都将老爷夫人当亲生父母看待。
姚佩瑜却是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
鉴于女儿向来性格内敛,老爷和夫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也没有逼问。
果然,几天后,姚佩瑜答应了。
于是,这亲事就那么定了下来,只等着两人年龄到了,正式结为夫妻。
好景不长,亲事定下不久,姚老爷和夫人突发疾病,去世了。
幸而连远枫稳重可靠,接手姚家各项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和姚小姐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众人不得不感慨姚老爷和夫人有眼光,生前挑了这样一个优质女婿。姚小姐的余生,也可以无忧无虑了。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们大概会一直幸福下去。
自打姚老夫妇去世,姚家上上下下依赖连远枫,越发显得连芦笙此人无用。而且,哥哥整日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关注她,本就闷葫芦一只的连芦笙,越发阴沉起来,如同一块寒冰。对抢走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姚佩瑜,更是爱答不理。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最终,连芦笙决定离开姚家。
契机是上大学。
事实上,连家兄妹成绩优秀,起初都被北平的大学录取了。只是连远枫为打理姚家并照顾未婚妻,挣扎许久后放弃了。对于一个当时的进步青年来说,代价确实惨重。
特别是看到妹妹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北上,连远枫几乎夜不能寐。
一是,自己的血亲只剩下连芦笙了,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独自出远门,任谁也不能放心。二是,连远枫真的不甘心,他爱姚佩瑜,感激姚家,但是,也舍不得自己的梦想,舍不得放弃接触新世界的机会,默默无闻地呆在姚家岗做一个乡绅老爷。
连远枫反悔了。
他想到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方法,先去上大学,几年后再回来,同姚佩瑜成亲。
姚家从上到下炸开了锅。
这算什么馊主意?姚佩瑜已经十八岁了,放在当时,算得上是个老姑娘,他再一去几年,难不成到二十多岁再结婚?说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
可这时,连芦笙站了出来,冷冷开口:“二十多岁又怎样,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二十多岁结婚的女子多了去,这才叫进步。”
说到这里,小厨娘咬牙切齿,恨恨道:“她这人最自私,真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面的人进步,那是外面的事,大小姐可是要一辈子活在姚家岗的,她作为未来的小姑子,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亏的大小姐以前待她那样好。”
遇到了这种情况,姚佩瑜居然也不恼,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兄妹俩,道:“远枫和芦笙想去便去吧,姚家终归有我操持着,出不了什么事。我知道你们从小便向往外面那世界,总不要留下遗憾才好。”
“大小姐她总是这样,”厨娘哭了出来,用袖子抹了抹脸,哽咽道:“叫别人不要留下遗憾,可她哪里想过自己啊,连远枫这样一别几年,她的人生,怎样才能不留遗憾?”
更可怕的是,连家兄妹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也是北平乱起来了,也是参加了什么运动,也是……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客死他乡。
收到噩耗的时候,姚佩瑜正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写信,是要给他二人寄过去的。
姚佩瑜本不认字,只因连家兄妹是所谓进步青年,便跟着学了读书写字。
早秋的风吹过,吹落了数朵淡淡的梧桐花,纷纷落在树下的石桌上,那是三人小时候一同嬉戏的地方。
姚佩瑜接过了信,平静地看完,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将那似乎夹杂着浓浓血腥味的信纸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再次睁开眼时,眸子灰暗一片。
碎片散落在破败凋零的梧桐花间,无论多浓郁的香气,都掩盖不了她的心碎。
姚佩瑜没有再说亲。
不是没人劝过。姚家大小姐,你还那样年轻,那样貌美,又有那样大的家业,想求娶的年轻公子哥,恐怕能从姚家岗排到北平城,何苦吊死在连远枫这一棵树上。更何况,你们二人又没有真的成亲,你已经为他耽搁了折磨多年,也算不上负了他。
姚佩瑜不语,只是坐在了那梧桐树下,静静地喝了一杯茶,等到媒人口干舌燥了,再将她送回去。
她的心,已经死了。
“大小姐,鬼/子们已经打过来了,咱们赶紧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