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木匠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他莫名就点头答应下来,年轻男子礼貌的道谢,止不住的轻咳,被少年搀扶着步入谭木匠的铺子。
当看到这是一间木匠铺子的时候,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谭木匠当时不太明白他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似乎是好笑的,又透着一些认命的感觉。
那一晚,谭木匠收留了两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从年轻男子口中得知,他们来自与罗刹国接壤的北方,是居住在山林里靠打猎为生的游牧民族,原本是想来长安城里贩卖兽皮等山货的,结果遇到了强盗,被洗劫一空。这样说来,就恰好解释了,为何他身上有伤。
年轻男子的身上有新伤更有旧伤,他烧的厉害,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有些地方已经发脓溃烂,从冰天雪地里进入到温暖的小屋不久,男子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地了,那冰雪小王子一样的少年也不哭,就只是发出呜呜地声音,跪在倒地的男子身边不停使劲摇晃他。
那个少年竟然是一个小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哭。
谭木匠生了恻隐之心,将昏迷的男子拖到后院的卧房,连夜请了大夫来看诊。就在大夫给年轻男子清理包扎伤口的时候,谭木匠从他脱下的皮袄里,发现了一本书,看到那本书的瞬间,谭木匠觉得自己此前的三十多年都白活了,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都说人心念的力量是巨大的,能够穿透时空与宿命,那力量终会产生牵引,将人心中所念,牵引到面前。谭木匠半生心念就是成为鲁门中人,一窥这个世间最绝顶的技艺,而此刻,那鲁门中人正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藏着鲁门最大的秘密。但对于那本书,他只能匆匆一瞥,年轻男子十分紧张自己的皮袄,他也就那么匆匆一瞥,只得将书放回原处。
在此后年轻男子养伤的日子里,谭木匠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很多次他都想开口,找男子讨要那本书,哪怕就只是让他看看都好,但男子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谭木匠知道,如果自己贸然的开口,很可能男子就会从此消失,让他再也找不到。他陷入在了迫切的渴望与害怕失去的焦虑中,双重情绪不断拉扯,整个人像病了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关心,心心念念就是那本书和那个人。
容貌漂亮的少年,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年轻男子身边,有一次半夜的时候,谭木匠偷窥二人,发现年轻男子熟睡的时候,那少年就拿着一截木头练习雕刻,待男子醒来,就对少年的雕刻作品进行点评,并让他改进。谭木匠不清楚这二人是何关系,像师徒,更像家人,说他们是父子关系,那男子又太年轻了一些,少年极听男子的话,但谭木匠发现那少年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也不睡觉。
谭木匠有意与二人拉近关系,但那年轻男子是个十分谨慎自律并且疏离的人,虽然对谭木匠的收留满怀感激,但还是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感,而那少年,无论谭木匠想尽办法逗他,买一些新鲜玩意儿给他,都没有效果。
男子的烧退了下去,虽然伤还没好,但坚持要走,谭木匠说不动他们,无奈只好送人,临别之际,谭木匠想留下一样少年雕刻的东西做个留念,年轻男子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于是,他悄悄留下了少年雕刻的一只木鹊。谭木匠将二人送出门,转脸就请人跟踪他们,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长安城,而是在偏僻的地方找了一间房子隐居了起来。
这年轻的男子显然就是鲁门中人,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谭木匠觉得一定与那本书有关。鲁门是一个神秘严密的组织,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人,携带着门里的秘密在世间肆意行走,那男子与少年为何寻一个偏僻的地方隐居,很显然就是想要藏起来,不让鲁门的人找到。长安城毕竟是皇城,即便是鲁门中人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闹出什么动静。谭木匠将少年做的木鹊挂在自己店铺的招牌上,他把诱饵放下去,静待鱼上钩,终于在半个月后,又是一个雪夜里,他的店铺里迎来一组戴着雪帽和斗笠的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精明强干,不似一般的工匠,但人人身上都带着工具包,穿着打有补丁的厚棉服,质朴里隐藏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感觉。
谭木匠小心应对,将半个月前的事情透露,却隐瞒了自己所洞悉的隐秘,他装作毫不知情,却悄悄跟在鲁门中人身后,一直来到那两个人隐居的地方。
一场激烈的厮杀,猝不及防的爆发,但那一组鲁门中人对年轻男子十分尊重,他们的目标,竟然是那个不会说话不会哭的少年,而男子在拼死保护少年,可最终寡不敌众,少年被那组人抓走,谭木匠一路小心跟踪,最后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听到他们说起鲁门,说起九龙舆,他们开启九龙舆,将少年绑在正中间的那根紫榆木上。
年轻男子随后赶到,他发现了谭木匠,可是,他并没有出卖谭木匠,他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表情。
那个表情,永远的烙印在谭木匠眼底,这么多年过去,每一次午夜梦回,他从睡梦中惊醒,眼前都是男子最后的那个表情。
“十年前你遇到的鲁门中人,其中有一个就死在这里,对不对?”张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当时明明可以救他的,但是,你没有。”
谭木匠双手抱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