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霸和赵曼卿再一次看到陆地的时候,已经是在显德八年四月二十九的早上了,不过他们脚下踩着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艘小渔船,而是一艘适于航海的巨型楼船。
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数百艘帆船排成了疏疏落落的队形,由南向北缓缓地航行着。海风并不大,船速也不快,船队航向的前方隐隐有一群海鸟在飞翔。按照渔政水运司向导的说法,船队从泥沽口开始一路都是沿着海岸在行驶,但是不要说以田重霸和赵曼卿的眼力了,即使是从出生起就在渤海一带随父出海打渔的赵阿大的眼力,从桅杆上也是根本看不到陆地,只有那一群群的海鸟暗示着陆地的方向。
赵阿大是赵曼卿家的部曲,世代都以打渔为生,就住在营州东北碣石山下的赵家渔村。这次赵曼卿之所以带着赵阿大出来,要的就是他熟悉平州、营州、滦州一带海域这个特长,卢龙一带赵家的庄园可以由赵曼卿牵头联络,甚至蓟州、檀州一带幽州赵家的庄园赵曼卿也可以横向联系,这海滩和海潮的事情赵曼卿就无能为力了。
虽然渔政水运司的向导在这一年多以来也没有荒废,他们曾经多次沿着海岸勘查地形,甚至带着枢密院北面房和兵部职方司的测绘人员从多处登岸探查,可是大军的行动还是少不了赵阿大这种本地向导。所以当渔政水运司的向导指引着船队向碣石山和渝河口的地标行驶,用肉眼已经快要能够看到陆地的时候,赵阿大被请到了桅杆旁,登陆地点需要参考他的建议。
“五哥,这千里镜果真是非同凡响,通过这千里镜看过去,数里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若是登高瞭望,千里固然是夸张,远眺百里怕是可以的。听说这千里镜是陛下所创?天生圣人就是天生圣人……”
赵曼卿拿着单筒望远镜向着肉眼看不到的陆地方向仔细端详,一面对北面行营水军都监赵延进摇头晃脑地叹道。
虽然赵曼卿只是卢龙赵家的旁支,没有和赵思温的几个儿子那样用到“延”字排行,而赵延进其实是澶州人,但是通过赵延进的父亲赵晖联系上赵晖的老长官涿州的赵在礼,赵曼卿和赵延进居然论起了宗亲,把中原的赵匡赞之父赵延寿、赵在礼的孙子赵延勋等人一起论进去,赵曼卿把赵延进给算成了“五哥”。
这样算起来的赵家宗亲可就庞大了,卢龙赵家、幽州蓟县赵家和涿州、真定赵家一起算进去,跟在皇帝身边的赵延溥也能混个六哥,当然还能包括没有随军北征的赵匡胤这种方面大员。
而郭炜弄出来的单筒望远镜,随着镜头的材质从澄净透明的水晶换成光学玻璃,在军中已经逐步普及到了军都指挥使一线。因为使用者范围的扩展,其中自然会有跳脱不羁之辈,在皇帝的亲自命名之外取个省事易懂的俗称的事情也就来了,这单筒望远镜也很自然地得到了一个“千里镜”的俗称。
这渤海之上由数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几乎是渔政水运司在海上的全部机动兵力了,除了留守沙门岛、长江口东布洲和扬州的部队,定远军和伏波旅几乎已经一起出动。作为渔政水运司的领导指挥机关,除了都点检张永德要总体负责东路的后勤保障以外,定远军都指挥使石守信、伏波旅都指挥使王审琦以下齐集船队之中。
这样规格的船队,不光是几个军都指挥使了,其中几艘巨型楼船的守捉都配备了千里镜,船队的向导当然也有,作为整个船队都监的赵延进自然也是有的。郭炜对参加北征的这些高层军官早就有过吩咐,要求他们善于结纳幽州豪民,这两天里赵延进和赵曼卿又是谈得相当投机,看他和田重霸对千里镜颇为好奇,也就让他去开开眼界了。
“这算什么,陛下的才识远略深不可测,千里镜只是陛下的信手拈来之作。这次北伐都是陛下在一手规划,渔政水运司以沙门岛为基地储备物资是一年之前就开始的,想来从海路奇袭渝关之计早就是陛下的运筹,等到袭取渝关的时候七弟还能见识到更多的奇迹。”
赵延进早就习惯了新人对千里镜的大惊小怪,当下只是不以为然地淡然提示着赵曼卿。不过赵曼卿并不领情,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他不介意继续问个明白:“小弟有一事不明,这‘渔政水运司’作何解?先帝和陛下能够见我辈之所未见,以水师单设一军或可理解,不过自然可以命名为‘水军司’或者‘楼橹战棹司’,就是为了与江河水军区分,单独创设面向大海的水师,也可以命名为‘海军司’,这‘渔政水运司’听着可不像军伍名称啊。”
赵延进一怔,其实这事他也不明白,只不过渔政水运司是郭荣创立的,而群臣对郭荣早就习惯了遵命服从而不问为什么,连宰相枢密使都是这样做的,更何况是赵延进这类中等官员。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因为渔政水运司组建以后,备选军士都在金明池受过训,郭炜在检阅受训军士的时候倒是解释过。
“这‘渔政水运司’不光是海上的水师,也不光是水上作战的楼橹战棹,定远军主要是在水上交战,伏波旅可是船运陆战的部队,军司还要管理各地军队的漕运,所以‘水运’一词自有来历。
至于说‘渔政’么……陛下曾经说过,我朝志在一统天下,这天下除了中原和四境的陆地,也有东面与南面的大海;在陆上主要是两军交战护佑家邦,在海上将来更多的则是管理渔业,中原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