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谷雨节气,郭炜却已经没空去田庄看种棉花了。
幸好广顺二年棉花试种的成功,让卫伯在广顺三年春将棉花种植全面铺开,随后邺都的颉跌老爹也从郭炜手中接过了全面负责的指挥棒,这个老头儿现在正待在西河郡侯的府第呢。
说起来颉跌老爹这老头也是挺有趣的。按说从这个姓氏看来,他也不是汉人,但是在移居中原上百年之后,除了姓氏有些怪以外,这老头和汉人就没两样,所以郭炜和他没什么隔阂。
老头儿是世代经商的,不过可不是四民里面地位最低的商人,他家在邺都是有庄园的,从魏博镇时期开始就是一方土豪了。
郭家是在刘知远当后晋邺都留守的时候与颉跌家发生联系的。当年郭威追随刘知远的时候地位还不高,月俸微薄,主管军队财计又不贪污,家业全靠柴氏的嫁妆支撑。跟着刘知远到邺都的时候,柴氏刚刚病逝不久,她带来的嫁妆也差不多快花光了,于是郭威就想着利用一下职权,去南方小政权那里做回图贸易赚钱。不过郭威对贸易没有概念,需要个合伙人,颉跌家便与之一拍即合。
当时颉跌家出面的就是颉跌老爹,当然那时候他还是个中年人,不是老头儿。作为郭威代理人跟着颉跌老爹满世界跑的,则是郭荣了。他们常年奔波于邺都(后来是河东)与江陵之间,郭荣始终对颉跌老爹执晚辈礼。当时江陵属于荆南,是各地藩镇集中贸易的地方,中原藩镇就常常用潞绸、邢窑瓷和马匹去交易楚地的茶叶。
有一次他们在江陵碰到个神神秘秘的算命人,硬是拉住郭荣说他将来要做天子,于是当晚老少二人住宿喝酒的时候,就以此为笑谈。
二人自然没把这当真,郭荣就顺嘴开玩笑问颉跌老爹,若是自己做了皇帝,老头儿想做个什么官。老头儿当时就说了,自己从商有三十年,经常往来于京师洛阳之间,很羡慕那些税官坐而获利,他们一天的收入,可以抵得上我等商贾三个月的利润,太让人眼红了,如果哪天你当了皇帝,给我个京洛税院使当就行。
却没成想十多年时间过去,郭荣居然真的做成了皇帝。老头儿这次来东京,除了汇报邺都的棉花种植以及加工、贸易的情况,还有接手东京的货源,恐怕多半是还记得当年与郭荣开的玩笑,心里面可能正想着郭荣怎么兑现前言。否则的话,和郭炜的联系可未必需要本人亲自来。
这边郭炜却是忙得不可开交,只稍微招待了老头儿一下,问了些生产和贸易的日常性问题,之后就转交给仆人安排了。虽然镇南节度使、检校太保、西河郡侯这些都是荣衔,没有任何事务性工作,但是权大内都点检还是要做不少事情的。
原本东京留守郑仁诲是可以帮衬他的,郭荣的安排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郭荣这次亲征把大半个朝廷都带出去了,全面加重了留守人员的工作负担。
四个宰相,冯道做了山陵使,去安排郭威的后事,范质、李谷和王溥都带走了;副枢密使魏仁浦也带走了,就剩下一个枢密使、同平章事兼东京留守郑仁诲,除了总理朝政坐镇后方之外,还要负责给前线输送军需,所以郑仁诲自己都忙得一塌糊涂。
而大内的人员也差不多带空了,宫廷侍卫有一大半作为殿前司人员护驾,留给郭炜这个权大内都点检的人手也是捉襟见肘。
更何况,郭炜要做的事情比权大内都点检更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存在是否会干扰高平之战的结局,所以他需要及时掌握各方面的情况,以便随时能够做出迅速的反应。
“章肥猫……算了,今后你们都会是有职司的人了,不能老是叫诨号。我可以直接叫你们姓名,但是你们将来的同僚不能总是大郎二郎的叫你们吧,要不我给你们取个字怎样?”
郭炜正待支使章瑜去跑腿,习惯性地喊出自己给他取的绰号,这才意识到不太妥当,以双方如今的身份,还是正式一点好。
“那感情好,郡侯给俺们取字,俺们出去也是面上有光。”章瑜和王春异口同声地说,虽然两人性格迥异,很少有这么合拍。
郭守文则是随着他们行了一礼,然后安稳地落在最后回答:“就依郡侯的意思。”
“嗯……”靠在大堂的椅子上,郭炜托着腮帮子琢磨起来:“瑾瑜,美玉也,你又是行大……”
说到这里,郭炜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住了口,轻轻扫了一眼章瑜。就见他平日里嘻哈憨厚无比的胖脸上,居然有几分凄苦之色,心中就是一叹——河北出身的人,怕不有一半都会和章瑜差不多的遭际,只不过他更惨一点,家中就只挣扎出这一个幼儿,真正在族里排行第几又有谁还知道。
轻轻咳嗽了一声,郭炜接着原来的话题:“章瑜你的表字就是伯玉好了,望你不辜负美玉之名,今后都要努力隐身于市井之中,却凭着一颗良心去发掘事实真相。这段时间你且把侍卫亲军司留京的将校盯紧了,要什么人选你报上来,有什么开销也说出来。”
“谨遵郡侯吩咐,章瑜敢不尽力。”章瑜脸上的凄苦神情已经换作了感动,连说话也变得有些文绉绉,不过话一多又现了原形:“等俺查探了军营各处,再把合计好的人数钱数报与郡侯。”
“嗯,如此甚好。”郭炜点点头,心中略有些赞许,既是对章瑜的应对得体,又是对自己的识人之明。
一转头,郭炜又看向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