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请出山
晋阳,汾河西面的太原西城,显圣宫南面晋水引水渠旁边,一座宅第分外显眼,乌头朱门,门戟森森行马当道,正是原任侍卫亲军都虞候、现任左卫大将军闲职的刘继业府第。
和刘继业担任侍卫亲军都虞候的时候比起来,此时的刘府门庭冷落了许多,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府前的那条路上也见不到什么车马,甚至连行人都没有。
不过宅第的主人对这种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宅中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在后苑那边隐隐地有着呼喝喊杀之声。
这座宅院的后苑却不是像寻常富贵人家那样辟作了花园,而是被建成了一个校场,校场相当阔大,除了安置着草靶子的射箭场之外,甚至还能够跑马。当然,毕竟只是城内的宅院,在怎么宽敞也不可能建得起一座真正的跑马场,这个校场也就是容得人骑马溜一溜,断不可能让人放开了缰绳尽情驰骋一番。
此时的校场中间,一个中年汉子挥舞着马槊,悠着马劲绕着校场跑圈,是不是地刺击布置在校场周边的木人,口中发出呼喝,认真得恍若身处战场之中。
“阿郎,今日已经练了一个早上了,下来歇一歇吧。”
校场旁边,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妇人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绢帕,对那个骑手高声喊道。妇人的年岁看上去的确不小了,而且保养得并不好,脸上有明显的日晒雨淋痕迹,竟似常年征战在外的军汉一般,不过样貌仍然颇为可观,虽然称不上什么绝色,但是英气勃勃的自有一股与闺中妇人不同的气概。
那个骑手闻声勒住了马,一翻腿就跳了下来,信手将马槊插到了兵器架上,一边朝着夫人走过去一边说道:“这些事情吩咐下人做就好了,何需劳烦夫人亲自动手。”
这人正是这座宅第的主人刘继业。
“阿郎心中郁闷,妾身知之甚详,这种事哪里是下人理会得来的?”
妇人一边将手中的绢帕送过去,一边柔声说道,原来她就是刘继业的妻子折氏,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的长女,现任府州团练使、权知府州军府事折御勋的姐姐。
刘继业接过绢帕擦了擦脸,目光在折氏的脸上凝注了半晌,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什么可以郁闷的?军前失律,不战而退,原本就应当承受军法,陛下只是免去了我的军职,却仍然给了我一个左卫大将军,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夫人无需担心。”
折氏笑了笑,从刘继业手中接过了已经脏了的绢帕,又投入旁边木盆的温水中揉了揉,稍稍拧干了再一次递给刘继业,口中说道:“阿郎在人前嘴硬也就罢了,到妾身面前可不用这般……阿郎自奉父命投效晋阳,从军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了,亲历战场十多年,妾身可从来不知道阿郎怕过谁来。这次阿郎在团柏谷不战而退,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在的,陛下和郭仆射不听阿郎的辩解,无视亲临战场的宿将忠告,终会吃些苦头的,到时候恐怕他们还是要借重阿郎。”
“唉……我又如何不知?”刘继业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只是马峰不听我言,强自将上万大军留在了洞涡河边,说是要好好地阻击周军一番,让我等见识一下文臣的勇气……他就不肯好好地听一听我为何要不战而退!勇气、勇气……我刘继业何时会缺了勇气?!等到陛下后悔的时候,只怕侍卫亲军已经是损兵折将了,要让侍卫亲军的儿郎们在周军手下大败亏输才能再次得到重视,我心何忍!”
折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事情。马峰是你的监军,还是枢密使,还是国丈,虽然你和陛下同为先帝养子,但是陛下会信他还是信你?战场上面的道理,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吃大亏不能懂的,妾身知道阿郎怜惜将士,只不过将士都是官家人,自要听官家话。”
“唉……”
刘继业不由得再次长叹了一声,他知道折氏说得全对,但就是因为他太清楚了,所以心中越发地烦闷——明明能够将未来的发展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那些袍泽可能遭逢什么悲惨命运,但是自己偏偏就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差了。
…………
急骤的马蹄声在引水渠边响了起来,数骑自显圣宫中驰出,奔着刘继业的府第而去,为首的内侍脸上一片惶急。
咣咣咣,朱门被两个殿直砸得山响,那个内侍和他的其他侍从牵马候在门外,如果不是朱门两侧有行马当道,他们甚至连马都不愿意下,都有心直接撞门而入了,所以哪里还能控制住叩门的动静。
过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朱门向里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军探出头来,皱着眉头正要大声喝问,却蓦然看见门外两人的殿直服色,还有站在街上的内侍,登时脸色就是一变。
“不知中使驾临,小人迎候来迟,万望恕罪。”
老军一面将中门大开,一面迎出门外跪于道旁,同时回头向门内猛打眼色。
“无罪无罪,刘府乃是晋阳高门,原该有些规矩的……”内侍其实心里面很有些不耐烦,但是这时候却只能强压火气,还要对一个老军门头和颜悦色,“咱家也就不进去了,陛下紧急召唤左卫大将军,有重大军情相商,你着人进去通知就是。”
“小人这就去……不敢误了朝廷大事。”
老军闻言就是一惊一喜,连忙行礼起身,一边答话一边侧身退入了门内。
家主为何被皇帝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