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接到张家过礼,吓了一跳。一问,是为张子令聘苏世黎。
大奶奶一惊“张……张公子不是……”张家挂白谁不知道。
来的媒婆敛眉垂眸“是。”
那岂不是要苏世黎嫁给死人?但就算是死人,也是张家人。大奶奶也不说什么。她还与苏世黎的官司也没有打完,如今一想,苏世黎就要成张夫人,心里还打起鼓来。转身上楼去喊苏世黎下来——她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件事总要有当事人在场的。
苏世黎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正在换衣裳,见了她进来,只说“大伯娘坐。”
大奶奶觉得她怠慢了自己,正要开口,苏世黎却说“大掌柜出来了,您知道吗?原我想,反告你一个诬陷。再跟官家说说,您们这些年是怎么把米家公产,转为私产,又是想怎么害我的,再叫二奶奶二爷,三爷都知道知道,米家这一倒是为了什么。可如今……”她停在这里,看着镜子里一身素的自己好一会儿——镜中的她,面目冷肃,五官虽然柔和,可又透着刚毅。
真奇怪,她觉得都快认不得自己了。
四乐叫她“小姐。”
她才惊醒。继续说道:“可如今,我一时也顾不得你们了。更不再耐烦与你多费时候,看在一场亲戚的份上,给你们留一点余地。等我出了门,不如你自己去撤了告诉,从白楼搬出去吧。”
大奶奶又惊又怒。可想想,她的身份……一时也摸不清,她到了张家会是什么地位。明明说是与张浊其有染,怎么又跟张子令成了!人死了都要嫁过去呢!也不说话,扭头就走了。
苏世黎妆扮好,调头就住楼下去。
媒婆见了她,不免先寒暄。见大奶奶不来,迟疑“这婚事没有长辈出来周旋?”
苏世黎挺背坐在堂上,神色淡淡“别人做不得我的主。”
媒婆愕然,回头看看身边一直不出声的婆子,想来那个婆子是张家的人。见婆子不说话,便只做无事,跟苏世黎讲起婚事安排来。
其实也不用苏世黎做什么,那边张宝千安排周道得很。
媒婆讲完,还以为苏世黎要不高兴,因为婆婆不出面,显得轻慢了她,可她只说“知道了。”便无它话。
交待完,便立刻有张家的下仆们赶着车陆陆续续往白楼来。她没有嫁妆,张家要给她做面子。
这些箱子,摆得满楼都是。有办事麻利的婆子四处张罗着诸多杂事。苏世黎站在二楼,看着人们忙忙碌碌。四乐也在其中。一开始苏世黎还怕那些张家下仆要压她一头,毕竟这个时候,下面的人必然是暗暗较着劲的,可没想到,四乐俨然是个管家婆般,能叫张家来的人都听她的。下仆人虽然忙碌,却也井然有序一点也不乱。
不过毕竟行事仓促,礼仪上也就不那么全,再说,苏世黎也没有父母了。总不好,还去把苏夫请来。离家时便只向空椅子行拜。因有丧,穿的也不是大红。
张府里,张夫人叫人把刚赶出来的礼服拿来熨好,摸着男装那一身,不由得老泪纵横。张宝千在一边劝她“不要哭了。你看你儿子,多孝顺。怕你们没有依靠,还找个铁娘子来。”
张夫人说“我见过她一次,长得好是好,可不大起眼。外头还有那些不好听的话。”说起来却免不得要埋怨“老爷却偏应了。”
张宝千本来也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听她竟有些怪自己,便不悦,皱眉板脸“那些都不过是闲话。你也知道不是真的。还老拿着说什么?当时也没想到有今日。”
张夫人只是哭。
张宝千也不管她,只顾说自己:“母亲成日只知道念佛,哥哥又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自己身子也不好,日前发昏,睡了几天也起不来。不娶个能干的人,我一直住在家里不成?你不想娶,这外头一片乱,也没见你去跑外务呀。不说你肯不肯抛头露面,就是你肯,你跑得动吗?张家上上下下,那些产业,你连在哪里都摸不清楚,叫你与那些外掌事出去跑,你去吗?”
张夫人哽咽“那便取个有根有底的商女也好呀。”
张宝千笑死了“有根有底的商女?你看得上的,人家不会嫁到你张家来。愿意嫁到张家来的,多半也是另有所图的。还不如她苏世黎一个无根无底的人。她便是想把东西搬出去,那也要有娘家!”
张夫人听着,突地大哭起来“我们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呢?我的儿子为什么就得要去死!他不该死呀,死也死不到他的头上!”
张宝千脸色一变,但想到张子令眼眶也不由得红,耐下性子劝道:“苏世黎这个人,我知道一些。只要你巴着心肝为她,她也不是不知恩的人。你们和睦,张家好,这样子令才能放得下心。不然他图什么呢?”
张夫人含糊地说“儿子都没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的?张家还有什么好的?我只想,跟他一道去了算了。”
这话一说,吓得一屋子仆人跪下哭着喊着劝她。她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那可是她当成心肝一样的儿子呀。看着一点点长大,听他第一声懂得叫娘,扶着他学步,衣裳是她自己一针一线来缝……可如今……
张宝千深深吸了口气,劝道“你叫子令在天有灵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岂不伤心?他殚精竭虑还不是为了不负祖宗……”
这句话张夫人都听得骇然,哭也不哭了,厉声骂“张宝千!你混说什么!”
满屋的下人都惊住,张夫人从来没有这样对张宝千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