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唐僧师徒四人,在路餐风宿水,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景炎天。但见那: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那日正行时,忽然天晚,又见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
三藏道:“徒儿们看,那里是甚么去处?”
行者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你我赶起些,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说罢,放开龙马,随着徒弟径奔前来。
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庵堂,大书着“白雀庵”。倒也是:不小不大,却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旧,却也是八字红墙。隐隐见苍松偃盖,也不知是几千百年间故物到于今;潺潺听流水鸣弦,也不道是那朝代时分开山留得在。
唐僧下马,师徒正欲进门时,八戒突然冲沙僧笑道:“师弟啊,师兄平日里待你如何?”
沙僧想了想,认真道:“二师兄待我,自然还说得过去了。”
“那现在就是你孝敬师兄的时候了。”八戒拍拍他肩膀,“你知道走了这么久,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啥也没力气干,所以师弟你帮我放马可好?”
沙僧皱眉:“二师兄,你明明知道我得去放行李。”
八戒正欲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耳朵却突然被人狠狠拧起来,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猴哥,你干嘛,快放手快!疼疼疼!”
悟空依旧不松手:“你这皮糙肉厚的还知道疼?就会欺负三弟老实,你怎么不叫我帮你放马,嗯?”
“哎呦,我叫你你也得应啊……”
“什么?”悟空正欲加大力度,却被八戒打开了手,八戒趁机一溜烟儿跑到师父背后,悟空赶上道,“你个呆子,咱俩的事咱俩自己了断,别出了事就会往师父屁股后面躲。”
“你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本来是我和老三的事,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八戒又往唐僧背后缩一缩,“师父,就算猴哥是老大,也不能平白无故教训我,您可得帮我做主啊。”
悟空道:“师父,莫听这呆子恶人先告状,他缠着沙僧帮他放马,俺老孙不过是打抱不平罢了。”
“八戒,又偷懒耍滑了不是?悟空这般管你也是对的,可你态度这般恶劣,未免寒了师兄的心。”唐僧瞪了眼八戒,“而且沙僧一路挑担已经够辛苦了,你怎好再把工作甩给他?”
八戒委屈道:“老猪实在是肚子都要饿瘪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唐僧叹了口气,又对悟空笑道,“悟空,你也知道他食肠大,比你我都容易犯饥。如今既已知错,你作为师兄,帮他一下吧。”
“我听师父的。”悟空笑着点头,走到八戒身边戳戳他,“听见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听见了,我就知道猴哥最好了!”说罢,笑呵呵地与师父师弟进门了。
……
我和师父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声,猜是有施主来了,便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往出走。只见院里立着三名僧人,为首的一个仪表不凡、温文尔雅,他身边的两个人相貌就不怎么敢恭维了,一个是长鼻大耳的猪精,一个是虬髯铜铃眼的夜叉。
为首那人道个问讯:“师太,贫僧有礼了。我弟子唐三藏,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这是我两个徒儿,还另有一个在门前放马。我们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我师父答礼道:“失瞻失瞻。水儿,快将干净房子打扫一间出来,让长老们歇息。”
“是。”我冲那个大胡子师父眨眨眼,“这位长老,请先随我到房间去安置行李。”他应了声,跟着我走了。
这壁厢,我领他放好行李,道:“长老请去正堂休息吧。”
他推辞道:“小师父岂不会太辛苦?不若贫僧来帮你吧。”
“您是客人,哪有让您来帮忙的理?何况你我虽同入沙门,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
他忙点头:“那贫僧就走了,麻烦小师父了。”说着便退了出去。
那壁厢,师父对他两人道:“请进里坐。”将他二人引入正殿,请三藏朝拜,他展背舒身,铺胸纳地,俯伏台前,倾心祷祝,望观音金像叩头。沙僧来到正堂上时,发现师父祝拜已毕,大师兄也刚到达,于是两人悄悄进来,又各叙坐。
唐僧问我师父:“请教师太雅号?”我师父道:“贫尼法号静穆。”
唐僧继续道:“贫僧还有一问,不知如何开口。”静穆道:“长老但说无妨。”
唐僧道:“贫僧想问的有关方才那位小师父,‘水儿’听起来不是法号,倒像乳名,这是为何?”
见静穆沉默,唐僧惶恐道:“出家人怎可如此说话,是贫僧冒犯了,师太请莫介怀。”
静穆笑道:“长老多虑了,贫尼方才不答,是在考虑如何回答您才好,若您愿听,贫尼也没什么不愿讲。此事说来话长……先说这白雀庵里,只住着我师徒二人。十五年前,我突然发现一衣着精致、但是面容憔悴的妇人趴倒在我的山门前,艰难地说着‘水、水’,贫尼便赶忙进屋给她拿水,没想到等出来后,她却已经……唉,后来我居然在她怀中发现一个差不多百天的婴儿,实在可怜,便收养了。我见这孩子长得水灵,那妇人走前又一直念着‘水’,所以才拿这个字为她起了小字。至于法名……这孩子年龄还小,未曾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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