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树林, 竹原想。
地面上有许多突起的树根,稍不注意就会绊一跤。
以及随时可能撞上的树干、划过脸颊的枝桠、蹭着脚脖子的刺痒草叶。
非常难走。
竹原不知道其他看不见的人是如何正常行动的。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试探, 脚步也尽力落得很稳, 可这也无法改变他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蠢这个事实。
偏偏为了不让二人间的距离再进一步缩小而引发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端,他一点也不能慢下来。
这样对待一个残疾人,可以说是一只很不友善的妖了。
但竹原毕竟不是一个失明多日的人,对这个漆黑一片的新世界尚未熟悉到能毫无障碍,跌跌撞撞地疾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还是免不了一脚踩在了扭曲的树根上,脚踝一扭,摔在了一边。
右手掌也因此按在地面上,被尖锐的石子拉出了一道颇深的口子。
伤处摸起来有点黏糊糊的感觉, 大概是和泥混在了一起, 似乎还蹭进去了一些细小的石子。
麻烦了。
竹原不由地啧了一声。
他摸索了一下, 将刚才掉到地上的刀换了只手捡起, 扶着一旁的树干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腕,值得庆幸的是扭伤并不严重,只是隐隐作痛,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走动。
“杀生丸先生,打算去哪里?”受伤的那只手依旧放在树干粗糙的表皮上, 竹原偏了偏头, 努力将双眼对准了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杀生丸。
他觉得自己得收回“不会烦你”的前言了。
再这么走下去, 他的情况可能会更加恶化, 之前摔进坑里的还没好又添了新伤。
倒也不是不能坚持,但这三天里他肯定是要吃东西、清洗伤处的,每一条大概都会触到杀生丸的不耐之处,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余力的时候把这件事解决了。
杀生丸看着他——
他在流血。
不光是手掌上,脸颊和脚踝上都有细小的伤口,甜美到极致的气息不断地溢出来。
和以前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比起来,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麻烦。
“要下雨了。”他冷淡地说道。
竹原微微仰起了脸。
空气很湿润,呼吸起来清而凉,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稍许闷,就连难得的一阵风也如同淋湿了的蛛网黏黏腻腻地裹在肌肤上,吹得人不大舒服。
确实是要下雨的前奏。
现在正是夏季,很可能是一场非常大的暴雨。
“杀生丸先生来过这片树林吗?”
“未曾。”
竹原抿了抿唇:“抱歉,是我拖累您了。”
他无法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而坚定地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事实上就是他说谎了,导致了视力的丢失,才造成了现在这样行动不便的局面,大大拖累了二人的进度,这件事的责任在他。
“但接下来我们还要以这样的形式相处三天,如果您不想杀了我,那么能否稍微配合一下我的行动呢?”
“或者你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们也可以战斗,把这件事解决。”他将刀重新移到受伤的右手拿着,面容一派沉静,“我不会有微词。”
杀生丸明白他并没有虚张声势。
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紧握着刀柄伤口又开始流血、还随时有可能下一场讨厌的大雨,他依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并且没有打算轻易认输。
但他还不屑对一个眼盲之人出手。
“走吧。”他转过身,重新迈开了步伐,但这次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竹原于是没有再说其他话,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
能交涉就好。
可惜他们没能赶在下雨前找到避雨的山洞。
竹原的血液气味引来了猎杀者。
该死的让妖怪垂涎的设定。
在感受到一阵腥风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竹原就闭上了眼。
虽然看不到,似乎睁眼闭眼没什么差别,但他潜意识里依旧努力地在看,这多少影响了听力。
闭上眼的话,一切都更加纤毫毕现。
他没有后退,因为在身处劣势的情形下只会一退再退,这种时候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冲田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速度、力道、挥剑的时机与角度、以及最为重要的,杀气。
他双手握着手中这把由他血液打造出来的刀,仿佛在一瞬间听见了从它身上传来的某种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没有一丝的急躁,渐渐地与他自身的心跳同调了。
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升了起来。
近了,再近一点——
就是现在。
“去死吧。”
竹原用力地朝着自己预判出的方向斩了下去。
皮很厚,所以要更深。
手掌上的伤口狠狠地崩裂了,血液再一次流了出来,刀下的怪物发出了疼痛与垂涎的巨大嘶吼,震得人心惊胆战。竹原却不为所动,眉眼锋利得近乎冷酷,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带动手臂切进了它柔软的内部。
温热而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结束了。
竹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血液从他的脸上逶迤留下,与他本身的黑白色彩交融在一起,竟多了丝难以言喻的绮丽。
不对——还有一只!
竹原猛地察觉到了另一道呼吸,从一开始就如同阴狠的毒蛇一样潜伏在侧方的——
一道凌厉的风声迅疾地掐灭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