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谁也多嘴不得。
梁采薇是自小生长在深深宅院中的大家闺秀,自然晓得这些道理,因此太太差人来询问意思时倒也没太多反应,只是望向窗外愣了有好一会,回过神时面上已扑上了一抹小女儿的娇羞,见嬷嬷满目含笑地瞧着她,忙低头细声答道:“既是太太和老爷商议好的,便就这样定下吧。劳烦嬷嬷走了一趟,还请回去替我谢过太太和老爷才是。”
梁采薇八岁时从江北坐船来到了江南,那时家中还有两个弟弟,父亲也许是实在养不活她才故意骗她说带她坐船去江南姑父家玩。
那个姑父她曾见过的,在很小的时候,三弟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姑母曾和姑父回来看过她们一回,带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礼品,里面有不少她从未见过的新鲜的玩意。姑母那时还拉着她的手,蹲下来开玩笑地问道:“采薇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做我家姑娘好不好呀?”她望着姑母手腕上碧莹莹的玉镯痴楞了好一会,终是怯怯地抬起头,对上姑母柔亮温和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
采薇没有想到,八岁那一年,她真的成了梁家的女儿。父亲将她送到梁家后说是让她玩两天过几天再来接她,她满心欢喜地等待,可自那日父亲走后,家里人便再也没有传信来让她回去。她起先是以为父亲忘了,直到后来联想起那几日母亲望向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临走时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才隐约明白原来他们不是忘了,而是不要她了。
姑母姑父膝下无子,能有一个孩子是他们多年来可望不可得的心愿。只是到底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她终究姓白,她的家,终究只是在江北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嬷嬷告诉她,她要嫁的良人是江南纺织大户顾家的二少爷,字少洹,年纪长她四岁,生得俊朗,品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还在上学,只等成婚过后接管一部分的家业,好好料理家中的生意。总之整个景州城放眼去寻,也寻不到这样好的一户人家了,梁太太和老爷疼她,才肯把女儿的终生托付给这样一个相貌品格都无从挑剔的人。
采薇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抬眸望向西洋镜中的自己,一张小巧玲珑的鹅蛋脸,虽不是属于一眼望去就是美人的那种,却秀气的很,弯月眉细长,水汪汪的杏眼纯明澄澈,如同一碧清泉,面如桃瓣,透着微红,明眸皓齿,恰是十五岁时最美好的模样。又极是耐看的,性情也极好,虽不爱说话,但若是为人妻,想来这样好的女子,家世又与顾家二少爷相配的,景州里怕是也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婚事既已定下,顾家的聘礼过了几日也送到了梁家门下。日子定在来年初春,那几日的日子都好,又是正月,平白添了几分喜庆。采薇一向不喜热闹,又恪守着女子的本分,整日呆在闺房里做些女红,侍弄一些花草,偶尔心情格外愉悦的时候也会带着侍候自己的丫鬟秀秀去湖边走走。可自打婚期定下后,采薇便再也闲不住了,她要在初春之前赶一件衣裳,一件这一生自己只能穿一次的衣裳。
在顾家送来的聘礼里,有一匹极其珍贵的红底缎绣金纹的布,送来的人说,这是二少爷亲自替采薇姑娘选的布料,上面的繁花锦簇的金色花纹皆是用金线织成,大婚当日若是穿上它做的嫁衣,必然是最美的新娘子。
梁太太满心欢喜地将红布收了起来,朝身边的丫鬟轻瞥了一眼,那丫鬟会意地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暗暗塞在前来送聘礼的主管嬷嬷手里,嬷嬷假意推辞,梁太太冲那嬷嬷温和一笑,言语间自是有一家主母的风范,说道:“亲家好生客气,二少爷又是这样的有心,这点小钱,就权当给挑夫和嬷嬷们买点茶喝罢!嬷嬷还是不要推辞才是。”那老嬷摆了摆手,像是很不情愿的样子,终是将钱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讪讪一笑。
梁采薇接到那匹红底缎绣金纹布时,面上微有些羞涩的红润,这是她未来夫君送给她的布,这是她的嫁衣,这是她这十五年来的年华最为壮艳缤纷的一场盛宴,她要穿着它去奔赴。他一定是个有心的人,他待她,虽猜不到如何,可就论她这样的女子来讲,想必也是喜欢的才是。
梁采薇关起门来抱着那匹鲜红如火的红布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暗下决心道,她要花费她所有的时间和经历,来完成这样一件嫁衣,它一定是要自己一针一线缝起来的,裁剪设计全靠自己,它一定要美,美得让人叹息,颜色如木棉盛开灼灼其华,缝减□□无缝,好似浑然天成,它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嫁衣,且只属于她和顾少洹两个人。
她要在大婚当日穿给他看,当他挑起自己红盖头时,她一定要压抑住紧张和羞涩,迎上他的眼眸。她盼着他会安慰似地握住她的手,伏上她的耳畔,在她耳边柔声劝慰道,别怕,以后的日子里,你还有我。
没有人知道,被遗弃的日子里,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她一个人,是怎样度过。深深的宅院里,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弟弟,没有往日一起嬉闹的小伙伴。仿佛过去的世界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梦境,它随意地逃掉了,丢盔卸甲,对她的呼喊不闻不理。那段日子的陌生,恐惧,迷茫,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不止一次的想逃回她的家,可姑母告诉她说,梁家给了父亲一大笔钱,她的家早就从那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搬了出来,至于去了哪里,梁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