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沐弘就离开了上林苑,两千金甲骑兵把他和慕容冲护送回宫。又过了几天,天王才按照原定的日程回銮。
慕容冲把沐弘留在凤凰殿养伤,公主每天炖了骨头汤大补汤送来,盯着他喝下去。沐弘住了一个多月,被填鸭子似的填下去大量补品,整个人胖了一圈。等到夹板一拆除,他就要求回观星台。
这些日子,他遵从医嘱,一丝不苟地做康复锻炼,只盼能尽快恢复,但总觉得肘关节僵硬,手指也不灵活。太医安慰说,这是正常现象,只能等肢体自行好转,叫他不要过度锻炼,影响骨头愈合。
拆掉夹板后,两块狰狞的伤疤显露出来,缝合线留下的痕迹像蜈蚣的两排对足,趴在手臂上。
“还疼吗?”慕容冲伸手摸了摸。
“早就不疼了。”
“中箭的时候很疼吧。”
“有点。”不疼会晕过去?
“笨,用身体挡箭……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法子?”
“我的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哪有时间给我想?”跃向空中,挡在箭路上,完全是出于本能,沐弘不记得当时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也许是一片空白。如果有想法的话,那也是:一定要拦住,拦不住就完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么深的伤疤,消不掉了。”白嫩的食指在血红的疤痕上滑动,麻酥酥,痒兮兮。
“没关系。”沐弘把手臂缩回袖子里,“男人嘛,身上有疤很正常。”
“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报仇的。我发誓。”慕容冲一脸认真。
“嘘,别这么说。”沐弘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在这个地方,你要凡事提防,保护好自己。”他出生入死无数次,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从来都是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没想到一次打猎,竟然阴沟里翻船,折了手臂,秦国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那你还不肯留在宫里,帮我防着点。”慕容冲嗔怪,“再说你手臂还没好,回观星台哪有人伺候。”
“我没事了,在宫里闷得慌,就想出去走走。”沐弘找个借口。
慕容冲每晚不是侍宴就是侍寝,他看着实在难受,呆不下去了。
“是啊,你可比我自由多了。”慕容冲幽幽叹了口气。
张孟这些日子心情忽上忽下,没个安顿。天王巡幸洛阳,沐弘居然随行,虽然只是个侍从,身份低微,但能够伴驾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他整天在天王身边转悠,说不定就能拍上马屁,让天王看到他。
刚开始听说沐弘是丞相推荐的人,张孟还紧张了一阵,相处了大半年,就摸透沐弘的底细,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草包,但丞相既然推荐他,肯定有原因,只是张孟实在看不出这个草包有什么过人之处。
得知沐弘吊着手臂回到未央宫,张孟暗骂一声活该,一时间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打个猎都能把骨头打折了,真是没用。在天王及众人面前丢了脸,围猎还没结束就提前灰溜溜地回来了,这种窝囊废,若不是有慕容氏那两个受宠的妖孽包庇着,张孟早就把他赶出观星台,让他在长安城无从立足,滚回老家去。
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礼部发出升职通告,把沐弘破格提升为七品太史令。张孟如遭雷击,气得发抖。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而那个家伙,什么活都没干,却一下子就升到七品,只比自己低了一级,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更让张孟心惊肉跳的是,沐弘升职是天王下的特旨。那家伙学术不行,钻营的本领实在高强,更兼宫里有人撑腰,说不定哪天就要把自己给取代了。
张孟咬牙切齿,苦苦捱了一个月,身心俱疲。等沐弘养得白白胖胖,满面红光回到观星台,他连维持表面功夫的精力都没有了。
沐弘见张孟黑着脸对他不理不睬,心里明白两人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不可能和解。就算自己放低姿态去逢迎讨好,也不会有用,何况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回到宿舍,阿寅阿宽已帮他打扫干净,万通郝乐赶来祝贺升职。沐弘一高兴,出钱在酒楼订了一个包厢,请了观星台全体员工,只把张孟给丢下了。
天王精力充沛,回到长安不过一个月,又要巡幸邺城。沐弘听到消息很高兴,他早就想回去看看,牵挂着路平那些人,还有他的火锅城。慕容冲却推说围猎时受到惊吓,身体不好,不能随驾同行。沐弘体谅他的心情,曾经高贵的皇子变成卑微的娈童,重回故都,走进昔日的宫殿,物是人非,满目疮痍,只怕要心痛到喷出血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写的这首词就是表达了这种哀伤的情怀吧。
慕容冲不肯去,沐弘的期盼只能落空。
这一年多来,秦国国内稳定,政治清明,国力日益强盛,周边的国家却是纷纷扰扰,局势动荡。代国发生刺杀国王的案件,世子拓跋寔为老爹挡剑,身受重伤,不久去世,剩下的王子为了夺嫡,互不相容。晋国大司马桓温弄权,废黜国君,另立新君,在国内兴起冤狱,将殷、庾两个大家族全部屠灭。天王听到这个消息,对文武官员说道:“桓温在灞上吃了败仗,在枋头又吃了败仗,损失了晋国一半的兵力,不作自我检讨,向全国人民谢罪,反而变本加厉,用罢黜君王来自我娱乐。六十多岁的老家伙,举动还这般幼稚。俗话说:受了老婆的气,却板起面孔向老爹发作,就是桓温这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