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水月观神堂。
神堂里暗沉沉的、空荡荡的,无神也无佛,只有神坛上盘踞着一团庞大的阴影。
光线昏惨,瞧不清形状。
“槐妖在哪儿?”
一个属于年老女性的沙哑声音从阴影里响起。
皂吏匍匐在堂下,没面对“邢捕头”时的跋扈,像个刚出壳的鸡崽子,把脸埋进地砖,动也不敢动。
“孩儿办事不利,让虞眉走脱,但……”
那声音没兴趣听他辩解。
“薄子瑜两个呢?”
皂吏浑身一颤,把脸埋得更深。
“死了。”
黑暗里沉寂了一瞬。
那声音突然笑了起来。
皂吏仍旧不敢抬头,只是听见笑声越来越近,几乎就贴在他的后颈响起。
他已然瘫软成了滩烂泥,浑身不敢动弹,只有两排牙齿不自觉颤栗相撞。
最终。
“罢了。”
笑声又突兀停住,声音退回了神坛之上。
“好歹是俞真人亲手点化,难免有几分神通。”
“这次就暂且记下,以后好生做事。”
皂吏如蒙大赦,却又壮着胆子。
“那虞眉?”
“无妨,一颗闲子而已,过了酒神祭,一切都将尽在手中!”
“退下吧。”
皂吏不敢停留,弓着腰倒退而出。
房门开阖之际。
恰逢雨消云散。
月光冷冷照进神堂。
勾勒出那团阴影的模样,原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被月光一晃,蝴蝶双翅上映出点点碎光,一如银河倒挂,一如霄汉翼张。
正是百幻蝶。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此时的百幻蝶头部竟是嵌着一张人脸,一张苍老的女性的脸,一张与于枚一般无二的脸。
脸上神情古怪。
上半张脸空洞且呆滞,下半张脸却挂着一丝如偶有若无的笑意,更是开口道:
“身入陷阱、突出重围不说,还能挑翻我精心布置的后手?于真人啊,于真人,看来咱俩之间还是不够坦陈。我需要你的幻境存身,你也需要我维持幻境,咱俩可是合则两利,你又何必无谓挣扎呢?”
笑声在黑暗的神堂中回荡。
于枚那双空洞的双眼,似乎也涌出一丝神采。
但很快消失不见。
化作一行血泪
顺着皱纹流淌。
…………
当虞眉自昏睡中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圆井状的巨大建筑的底部,四周的石壁凿有螺旋向上的通道。
虞眉认得这个地方。
或说。
每一个来过潇水的人,都该认得这个地方。
这是酒神窑。
只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
恍惚了一瞬。
她旋即想起自己奉命在潇水调查一桩妖魔作乱事件,但自己的上司同时也是接头人却一直不见消息。直到今晚,却突然传信,命她在今晚亥时之前,去某处刺杀一个即将妖化的孩子。
时间急迫。
没有丁点儿准备时间。
当她匆匆赶到,却不想,这居然是一个陷阱。
接头人叛变了?还是被妖魔控制了?
虞眉面色凝沉。
这两个可能其实都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她身处险境且孤立无援。
可是。
自己又为何会在酒神窑?
中毒的后遗症让大脑有些迟钝,努力思索,记忆的碎片才拼凑在一起。
她记起来了。
夜雨飘摇,杀声高织。自己冒着被万箭穿心的风险登高四望,终于在重围间窥得一丝空隙,寻得一线生机。
可当自己真的突出重围,逃进一条街巷时。却发现前路上伏尸遍地,有人的也有妖怪,而残尸之上,站着一个蓑衣剑客……
“你醒了?”
虞眉悚然回望。
才发现记忆中那蓑衣人竟就蹲在她的身边。
她的手下意识就摸向腰间,却抓了一个空。
“你在找这个?”
对方递来一把连鞘短剑。
虞眉不假思索,探手抓住剑柄,旋即,一抹雪亮剑光暴起,抹向蓑衣客。
可蓑衣客早就抽身而退。
虞眉不假思索挺剑追击。
不管对方是好意还是歹意,身为一个镇抚司暗探,先将其控制在手显然是第一选择。
然而。
兴许是伤势拖累,兴许是对方一味躲闪,虞眉一连抢攻了十余剑,却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伤着,反倒是自己牵动了伤势,眼冒金星。
猛一瞧,好似用剑的新手被老手戏耍似的。
知道事不可为,虞眉立刻持剑自守,对方没有追击,只是笑道:
“堂堂接天楼主、镇抚司巡查虞眉,就是这样感谢救命恩人的?”
接天楼主?
什么东西?
虞眉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愣是有一股子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这感觉很快被她压下去,她更奇怪,或说更加警惕,对方缘何知道她的身份,又为什么要救她呢?
“你是谁?”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招来了长久的沉默。
蓑衣客思索了许久,开口却反倒抛出来一个与“接天楼主”一样莫名其妙且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听过蛙鸣么?”
…………
蓑衣客当然就是李长安。
当他解决了那一帮子被吓得腿软的冒牌货后,虞眉就突然蹿出来,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
道士把虞眉救起,带到酒神窑,粗粗给她治疗了一番。
至于为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