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陶斯淼觉得自己很狼狈。
四年前离开画室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跌入了深谷,却不想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而现在,她正重新把自己往深谷里推。
她当然问不出口唐颂和肖子航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两个人会有任何交集。一个曾经对不起她,一个被她对不起,她像一只粘在蛛网上的昆虫,面对这样的窘境,无路可去,也无处可逃。
和唐颂在一起时,她忘不掉肖子航,和肖子航在国外,她想的是唐颂。
“我会不会太贪心了,一般来说,贪心的人总会得不偿失。”她那双温柔的眼此刻减了几分神采。
唐颂默默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知道吗?唐颂,我今天来之前还在想,我不提以前,也不提以后,只想跟你说我心里还有你,然后你会安慰我,心疼我,说不管怎么样都会原谅我。”陶斯淼接过水杯,自嘲一笑,“我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呢?”
“其实你不需要从我这里找安全感。”唐颂诚恳地说,“而且你应该明白,我给不了。”
“不是给不给得了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意给。”
“再纠结下去没有意义。”
“是没有意义。”她笑意未褪,声音却在往下沉。
唐颂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她。
四年过去,她依旧美丽,优雅,可是眉眼间那抹忧伤,却比之前更加深厚。
“唐颂,你是爱过我的,对吗?”她忽然问。
他不回答。不回答就是默认。
陶斯淼是知道的。但她并不开心,因为现在看来,也仅仅是爱过罢了。
唐颂见她杯子空了,又给她倒了杯水。
在烟亭山的那个夜晚,他正是被她那看似嚣张,实则脆弱无比的笑容所触动。所以,即使知道一见钟情太过荒唐,他还是信了。即使知道她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了。
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他最落魄的时候。租房,打工,省吃俭用,顶着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压力,日子窘迫得无暇顾及自己的理想。
而她像一个公主来到他身边,用爱情替他照亮灰暗的前景。
她爱美,爱耍性子,爱撒娇,也爱无理取闹。她像诗咏的另一个影子,所以他很快习惯,也愿意理解和包容。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诗咏不喜欢她。而他只当诗咏是闹脾气,没放在心上。
诗咏工作稳定之后,他也攒够了钱,开始为她和他的未来谋划。
后来想想,他那时太专心了,以至于忽略了她,而当她在求婚那天拒绝自己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恶作剧。
她爱开玩笑。他习惯了。
只是结局不太尽如人意。
她走得太快,太急,一个解释也没有。而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入膏肓,深入脊髓。
如果问他恨不恨她,恨。因为爱过,所以更恨。但也因为爱过,所以不舍得很。
他带着创伤一步一步地挪。她却已经义无反顾地远走高飞。
至于肖子航来画室找他,已是两年之后。
那时他刚刚从泥泞堆里出来,稍有名气,而对方的身份是房产大鳄。
肖子航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并没有羞辱或是炫耀的意思。两个人的对话如同许久未见的好友。
他买了唐颂的两幅草稿,然后说,她在国外过得并不好。
但对唐颂来说,好不好都跟他无关了。
唐颂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过去。
他当初原谅她时,猜想她是为了钱才离开,而他在那一刻明白,他没有输给钱,他输的是成熟气度。
换作他,面对情敌,第一反应是做好应战的准备,而肖子航,比他大度稳重千百倍。
他甚至觉得他们很相配。而自己才是耽误他们的那个人。
说到底,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而他相信陶斯淼也不是。
她只是在肖子航那里受了刺激想要逃避。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唐颂见她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排斥,语气和缓地劝道:“斯淼,其实你很了解自己,只是害怕面对。你害怕他离开你,就像当初你离开我一样。”
陶斯淼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痛苦,像是被针戳了一下。
“你老是问别人爱不爱你,那你呢,你爱的又是谁?”
陶斯淼看着他,却找不出任何戏谑的痕迹。
“斯淼,你要的生活,我以前给不了,现在和以后也给不了。”
因为你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
半晌,陶斯淼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好了,这回我真的明白了。”
唐颂温和一笑。
“唐颂。”
“?”
“谢谢。”
“……”
“你就不能再多说一句吗?”
“那……祝你们幸福。”
陶斯淼破涕为笑。
唐颂和她碰了碰杯。
跨越千山万水,日日年年,过去的已然过去,我只有一句祝福,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