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是根会思考的芦苇。”
窗外日光穿透层层暗霭,破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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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老人知道林嘉颖不同于一般人,然而初次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吓了一跳。但混迹政界多年的老狐狸,即便心中有所思量,也不会轻易表露,神情依旧镇定如初,若非看到那轻微跳了跳的眼皮,林嘉颖会以为刚刚的交谈只是一场梦静。
“这部电影……”他放下茶壶,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林嘉颖这才发觉,不经意之间,本就是耋耄之年的老人光景倒是愈发寥落了,“你一定要拍?”混浊的眸子里是一片宁静和安详。
林嘉颖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头,不自觉揉了揉几天未梳的头发,神色有些萎靡疲惫。为了这部电影,这几天她可谓是“众叛亲离”了……考虑到电影的特殊性,此次参与人员并没有强制要求,而是私下自荐。庆幸的是,很多合得来的伙伴并没有因前路未明而退出。这倒省了她不少劲。
“没错!要拍,而且要大拍,不能马虎。”
“大拍?难不成还能把甲午场景再现不成?”老人捋了把胡子,摇头一笑,甲午啊……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渺茫,仿佛又看见了那方湛蓝得让整个民族为之肝肠寸断的海域。
那场战争,如同一道伤疤刻在每个人的心上,轻易不敢去触碰。
却瞥见这个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年轻人举重若轻般点了点头。
“我的作品,要做就做好,没有依葫芦画瓢的。真金实银,真枪实弹地上。”
老人大吃一惊,“可是那船舰,那大炮,那水军,还有那清廷……我可还没见过电影中出现过这些……”
“我自有考量,先生还不信我的能力么?”她摇摇头笑了笑,看着庭外白花花一片的太阳,目光突然变得深沉,“镜头,是无限延伸的,人的想象力,也是没有穷极的。人力之所至,有时候我们自己也会惊叹不已。傲慢无知不是人类最大的敌人,怠惰才是!”
老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们打算去哪儿拍?我不了解你们电影上的事,却也知道,并非所有场景都是在摄影棚中拍的。”
“当然不是,”她突然起身,边走边低着头嘀咕,看得出来很是焦躁不安,同时又夹杂着某种莫名的亢奋,“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重返那片海……再不济,也得是片海……总之不可能在摄影棚中完成这个事……”
“你也清楚,现在海上是什么情况。”午后的阳光穿进重重叠叠的大堂,映得这幽深庭院有些发亮,老人低沉的声音顿时变得苍凉而感伤,“怕是十分之一的海洋,也不能掌握在中国人的手上啦……”
“我不需要多,我也不贪多,我就只要那十分之一!就要那十分之一,十分之一够了,绰绰有余……”她烦躁地踱来踱去,突然停下了脚步,“先生,这电影,东双会投入很多,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
“你们预算多少?”
“五百万。”
老人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饶是他也不乏大手笔,但拍一个电影能拿出这般动作,不得不令他惊讶。
“五……五百万?”他咋了咋舌,只得慌忙拿起茶杯掩盖自己的失态,“中华民国教育部一年的开支也就两千两百万呐!有时候还补不上这个窟窿……你们这么一下子动作,就得去掉将近四分之一的教育基金!”
“或许,还不止……”她皱了皱眉,有些失神,“五百万只是最低预算……”
《甲午》必定是一场大战。不说来自那些庞大的国家机器的力量的压制,就说电影本身,战争片就是一种很烧钱的存在。后世有完善的电影工业技术以及各种硬件设施的支持,但要想完成一部优秀的战争片,也得花费不少,更不必说现今技术设施远远未达到那个标准的情况了……
他们得付出更多,从上到下,从电影的拍摄到进入院线环节,都得革新。这可不是个小动作。也幸而东双这两年的势头不错才有钱供她挥霍……
“这五百万,你可有把握回收?这个太冒险了……”
“不能再少了,拍得好,赢个一千万都没问题,拍不好,就是一百万也难以回收。这就是商业电影。好则赚得满盆钵,差则输得底朝天。”本质上来说,所有电影制作人都是疯狂的赌徒。
“行了,行了,二十世纪,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老人一时感慨不已,“我还能怎么办呢?虽说老头儿身价跌了不少,但还是能炒炒冷饭的……我还能如何?算了算了,毕生劳碌,老了还是得给你们奔波……”
“先生,这五百万之中,有七十万会用作公关费用。这方面,您不必掬着,也不必过于仰人鼻息。”
老人沉吟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石府,林嘉颖骑着汽车照路返回。又完成了一件事,心情未免有些轻松。
到了胡同口,她停下车子,拔出车钥匙刚想敲门,却听见隔壁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尖锐的吵闹声。
这隔壁以前住着对老夫妇,邻里邻居好几辈子,感情很是熟络。二老无子,不久前老夫妇去世了,家中远嫁他乡的女儿归来,带着满目萧然送走了两位老人家。处理好了后事,发现家中遗产无多,只剩这个老房子,考虑到老房子若久无人居,修葺费用不少的问题,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