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流火,即使在墨绿色的树叶的笼罩下,月湖仍显得忧心忡忡。沈涣栀的手扶在腰上,步履蹒跚。月湖知道,沈涣栀的胎并不十分好,而且,盛夏女子身子本就不好,这几日几滴雨都不见,沈涣栀在夜里焦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月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沈涣栀脉象不稳的事情却要保管严实,决不能走露半点风声。正心事重重,却似想起了什么一样,月湖抬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娘娘,李夫人……明日就要入宫了,该备好的都备好了。”沈涣栀淡淡点了点头,美艳的脸上不着丝毫妆粉。“安排姐姐住在清净轩吧。”月湖抿嘴一笑:“清净轩如其名,自然是个极其清静的地方,夫人刚刚生产,身子虚,夏日又难过,这样一番甚好。”
沈涣栀无心与她多说,只是心不在焉地看向天边,苍白的蓝色轮廓被精致的宫墙碧瓦勾勒为一小块儿,展在眼前,说不出的压抑。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漫不经心的一句喃喃彻底惊霎了月湖,月湖赶紧上前一步,挽住她的皓腕:“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涣栀回头,淡泊的眸子轻轻扫过月湖过于紧张的脸庞,一笑,风轻云淡:“我已有了他的孩子,你还怕我走了不成?”看着月湖怔怔的神色,沈涣栀故作轻松的叹了口气:“只是蓦然感慨,这样绵长不休的日子,几时才是个头。”月湖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真的是她太过神经质:“是。不过娘娘不必担忧,王如今左不过是闹孝子脾气,奴婢虽眼拙,但看得出来,整座宫宇,王最疼的就是你了。现如今虽然不来看,但吃穿用度一概是其余妃嫔的几倍,可见已格外优厚了,虽是说惦记着您有孕,可祖上便没有这样的体制,可见是王心里疼惜,特意吩咐的。”“嗯。”嘴上应着,沈涣栀的目光却依然飘忽不定,谁知道呢?也许是生下孩子之后,也许,等不到了。但,她很想为他留下子嗣。
沉希入宫的时候也算得上是风光体面了,一身牡丹红色袄裙,腰间系了月白玉佩,丫鬟婆娘跟在后头,两个嬷嬷怀里分别抱着两个孩儿,脸上是喜不自胜的笑意。沈涣栀站在倾颜宫门口远远的看着,嘴角微微上扬,脸色恢复了许久前的红润。门前车水马龙,侍仆匆匆穿过,手里拿着各色大小的礼盒,表情亦是肃穆,隔着远就能听见沉希的谈笑声,在沉闷的宫宇之中细细而凸显。
太监跪接沉希下轿,沈涣栀等不及便上前一把握了沉希温热的手在清凉掌心中,鼻尖儿竟酸了:“姐姐。”沉希却一笑嫣然,另一只手接着覆上沈涣栀冰冰的指尖:“手怎的这样凉?可是谁欺负你了?许久不见,妹妹可还好?”沈涣栀的泪珠便抑制不住地滚落,一张口,不知要说什么,到底还是一摇头,罢了。
她很想问沉希,是否知道沈家进来的事情,可看到意气风发生龙活虎的沉希却又哑然了。是啊,她已嫁做人妇,沈家的一切或许与她已经毫无干系了。沈涣栀有时会突然想起,沉希对于她母亲的嗤之以鼻……如果自己从前能够聪明、敏锐一点,就会发现,当年的一切远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说对于姑姑姑父的知情不报她是憎恨的,那么算起来,这位多少年的姐姐也是始作俑者之一,难道要一起恩断义绝吗?一旦兴师问罪,便再也回不了头了,她只有将一切先暂时按下,因为,用不了多久,沈家便再没有了所为后宫中的支柱……
沉希看着沈涣栀的眼泪,心下冷笑,面上却依然温暖,轻轻从侍女手里拿了手帕为沈涣栀拭泪,然后朱唇一抿,笑意妍妍:“好了,先领我进宫去吧,这一回,还要在你这儿赖上一阵子,你可要赶我?”沈涣栀破涕为笑,摇头:“求之不得。”沉希的笑意愈发深了,一点头,回头,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马,清嗓发号施令:“进!”携着沈涣栀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队伍慢慢充入整个倾颜宫,冷清了许久的倾颜宫蓦地添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