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六年,南景开国后不久,恰逢陈王大败后五年,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虽不能算的上风调雨顺,但也比前几年好的多,南景将要恢复元气,自然而然地要重启矛盾,北魏与西蜀便是首当其冲。
北魏倒也聪明,壮士断腕,虽然国力不及南景,竟联合悉数率先挑起了战争,一时间风云突变,南景与北魏开战后不久,西蜀从侧面偷袭,南景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龙镶大将军李立率领的左路军战线频频失守,南景又遭风云。
后来是江一瞻领兵,于北道郡一带设伏,狠狠打击了北魏进兵,北魏军在断崖岭一地遇到伏击,北魏铁骑被困在山谷之内无处遁形,被一把火烧的大败,二十万大军被悉数屠戮。
这还不算,江一瞻率军持续追击,赶到北地五郡之后下令屠城,不管是青壮还是妇孺被悉数屠杀,五郡之地狼烟遍地,血流成河,鸡犬不闻,江一瞻用那些青壮男人和柔弱妇孺的头颅充入他威风一世的战功之中,标榜天下。
北地五郡生民不下百万,百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无论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朝代都是大事,江一瞻一役之后被人冠上个人屠的恶名。
南景也被坑杀过五十万降卒,但江一瞻杀的,是百万手无寸铁的生民,这是不一样的。
后来南景终于从困局之中脱身而出,正式建立一虎二狼,三足鼎立之局,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甚至史书上也美化了屠城一事,酒楼说书先生也不会犯这忌讳,时间慢慢冲淡了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慢慢沉淀了下来,满朝文武对江一瞻敬而远之,却没人敢再提此事。
北地五郡事件逐步平息,不是人们忘了,而是不敢言,大家都明白那些北地百万民众将在阴间悲号着怎样的阴戾。
冤不冤屈的没人有资格评价,只知道很惨。
七斤本来也不想提这件事的,但在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杀气,以及如滔天巨浪般的威压之后,他觉得再不尝试就没有机会了。
“所谓佛法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骗人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江丞相真的信了?”
七斤略带着嘲讽看着他说道:“孤身入北茫,一语平金帐的天下第一文宗也相信这些?这可不太像那个只用了轻飘飘几句话就离间了草原东帐与西帐的天下第一文宗啊?!”
江一瞻出奇地没有反驳,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自幼学纵横家之道,能看破天下一切虚妄,但了若和尚不以因果论事,只以执念说我嘿嘿,若是说因果,我定然要甩他几个大嘴巴子,只是执念,倒也有几分道理”
七斤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而是你真的怕了,天下第一文宗的江丞相竟然也怕了,这话说出去,啧啧,还真能令许多人多吃几碗饱饭。”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是全部。”江一瞻出奇的平静,拱了拱鼻子,继续说道:“可能只是部分原因吧,至于怕这种情绪,从十八年前就开始了。”
“那么,你的屠刀真的放下了吗?”七斤认真望着江一瞻的眼睛,说道:“大概是这个扳指的原因让你认出我来,而既然你能认出我来却没有杀我,表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杀我,既然不想杀我,却又要把握圈禁在此,甚至许诺给我建一座英雄冢,我虽然有些迷茫,不过还算幸运,至少从严格意义上说起来,我比北地五郡的那些鬼魂要幸运的多。”
七斤很清楚江一瞻的能量,江家的厉害,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自己逃不过江一瞻的手掌心,在江家的掌控下,终究绕不过江一瞻这个点,所以今天,七斤准备跟江一瞻摊牌了。
而佛法就是个不错的接入点。
江一瞻略显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想不明白七斤能通过不多的信息竟能猜到这么多事情出来,但他没有说出给七斤说出答案,只是笑着问道:“放下屠刀与不放下,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七斤回忆这段日子在江家的感觉,悠悠说道,忽然间蹙起眉头,盯着江一瞻精明的过分的脸说道:“原来你真的怕了,你不是怕你自己,大概没有人会在老年临死之际还怕什么事,所以你是为了别人,是你的子女,又或者,是我?”
“可是为什么要怕?对于以前的事,我有很多不知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并不想做些什么,你是在怕我被人发现?还是怕被人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当年太多事被抖搂出来?”
“天下很大,不要以为随时都能看到敌人,你只是个少年,也没多少人会把你当做敌人,但如果你陷入的很深,就自然而然地会招惹一些人,那些陈年旧怨都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而且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现在的日子不太妙,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正在争个不停,你的出现可能会成为一个导火索,我不想看到这种导火索的出现,所以,我只需要你十年的时间。”
江一瞻认真看着七斤,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
“你是说景帝与陈王?”
“我什么都没说”
“也许你说的对。”七斤皱眉看着他,说道:“但我只是想着去看一看,我不是去寻仇的,也不是去揭穿旧事的,也不是去寻亲的,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十年的时间太长,很多事都将过去,很多人也将死去,我怕我会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