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颜微微低着头,发髻上的红宝石流苏垂下来,在泼墨般的秀发上微微颤动,嫣红的色彩,在那张娇花面容上映出一小片血一样的痕迹。
她抿了口茶,微微一笑,从谢柔云的角度看不到眼睛,只见得唇角微扬,弧度完美。
“我的母亲早已过世多年,又何来一个穆夫人?”谢舒颜轻飘飘吐出一句话,如同在说一个笑话。
一时间谢柔云,陆瑗修与谢淇薇彼此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过去在谢家,因她是生我之人,又住在一处,自是要亲密些。”谢舒颜道,“只是年幼无知时,一切都随着心来,入了宫,才发觉姨娘的浅薄无知,若一味照她之行事来,于我,于谢家,才都是大不幸。”
“昭仪此话怎讲?”谢淇薇吃了一惊,谢家确实妻妾等级分明,但对子女皆一视同仁,何况穆姨娘能力出众,除了后面因为舒颜婚姻之事起了冲突,谢府众人过去一直对她素来非常尊敬,她这个嫡女都没觉得穆姨娘受过什么委屈,未料谢舒颜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桌上的运司糕色白如雪,上面的果汁嫣红娇艳,取一小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清香绵长。这是皇帝极喜欢的一种扬州糕点,御膳房做出来的却总不尽如人意,谢舒颜入了宫,皇帝便只在她这吃运司糕了。谢舒颜也是别出心裁,将原本方正的糕点做成各种精致的模样,又加入一些养生的食材,皇帝每每食之,总赞不绝口,又因舒颜将上面的红绿丝改为果汁点缀,糕体雪白,果汁晕染开如女人面上的胭脂,皇帝便道全昭仪所制的运司糕,该改名为美人糕才是。
美人糕,美人糕……
谢舒颜看着眼前的点心,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要说起来,这点心还是穆姨娘手把手教自己的,美人糕三字亦不是皇帝首创,谢青与穆姨娘在闺房私语时便曾这般赞赏过这款糕点。
母亲啊,在自己心中,世上还有比她更完美的女人吗?
“过去妹妹在谢府,一直跟在穆姨娘身边,自然受她影响,免不得有些太过心高气傲。大姐姐想一想,自妹妹入宫,谢家得了皇室多少赏赐,谢家出去的人,面上增了多少光彩?谢家,确实是一个高贵的家族,可若没有了皇恩,会是什么结果?大姐姐如今该最是清楚。”谢舒颜冷笑一声,又慢慢道,“我们身为谢家女子,在享受这个姓氏带来的荣耀时,也该担起自己家族的未来。过去不懂,入了宫,才知皇贵妃独自在宫中独自支持得有多苦。当年若一味听信穆姨娘的话,任性耍痴,不仅让皇贵妃在皇帝跟前面上无光,君主的雷霆震怒,也难免会波及到谢家。前些日子皇贵妃出了些事,至今没调查清楚,皇上当时盛怒之下几次对父亲动了杀心,若非妹妹苦苦相劝,谢氏,怕早已树倒猢狲散了。依靠着这个姓氏的我们,从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姨娘目光短浅,又怎配做妹妹的母亲,妹妹入宫后,便与她无瓜葛了。”
话音落,明瑟堂内久久无声。
陆瑗修与谢淇薇瞠目结舌,谢舒颜说话的声音不大,音色又是极温柔的,可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铿锵坚定,直听得人热血澎湃,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只有谢柔云垂下眼睫,凝视了会儿杯盏中清冽的茶水,一抬手一仰头,一反常态地一饮而尽。
茶的清冽,芬芳,幽致,她都不想去品,这里如此污浊,再好的茶,也涤荡不了污浊的人心。
这厢陆重夕站在瑶光殿的朱漆雕花大门前,正欲推开,手伸到空中,却停住了。
外面风雨大作,里面虽是白日,也点了灯。
透过门缝,可以见到洛文珺修长的身影站在烛台边,将剩余的灯一盏一盏点亮。
“娘娘无需徒劳。”陆昭衍清朗郎的男音响起,“再多的烛火,也照不亮娘娘内心的黑暗。”
洛文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怠:“在你心中,本宫便是这样的人。”
“娘娘如今所为,与当初的迎仙宫有何区别?”
风雨拍窗,洛文珺的脸庞被烛火照亮,她还穿着白日去见皇帝时的一身金紫色宫装,那样华贵的颜色,让微微扬起下巴的她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尊贵:“本宫心中所想,你不必知晓。”
“昭衍答应过娘娘,定会让娘娘坐上凤座,娘娘何苦这般心急,又何须用这些下作手段。”陆昭衍从阴影处走出来,穿着身家常天青色长袍,腰系玉带,头发整整齐齐束好,发髻上是崇圣宫那些宫女编的五彩锦缀东珠发冠,看着既精神又温雅。
“你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布了多少局,让多少人人头落地家破流离?”洛文珺冷笑数声,凤目内光彩迫人,“本宫不过牺牲几名女子的感情罢了,竟让你觉得过分。”
“昭衍人在朝野,身不由己,可娘娘在深宫内,本不需做这些事。便是昭衍自己,无辜之人能保全多少,也是会去保全的。”陆昭衍道,“全昭仪,瑜德,云姑娘……娘娘自己也是女子,缘何要如此对待她们。”
洛文珺的笑声如冰棱一样撕裂空气:“你太慢,你太慢了。你亦不懂本宫,年轻人,不要以为就你出征在外能看尽天下,本宫在宫中,亦能看到这个世界。”
“是了,娘娘如此行径,昭衍确实不懂。昭衍一心助娘娘,如今竟是开始怀疑其当初的选择了。”陆昭衍冷笑一声道。
洛文珺猛一拂袖,一旁案几上的珍玩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