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白堤参骨砌,滔滔河水和血流。”林天鸿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当年张若虚那首诗其中的沉重。扬帆千里的壮观背后原来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而如愿通航以后就真的安乐太平了吗?不会!一定不会!那时依然会有人喜有人忧、有人笑有人哭,甚至还会发生更大的纷争。大运河真正能令两岸百姓受益多少呢?百姓们还不是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繁荣的运河出苦力挣钱挣饭养家糊口,真正得到风光体面又实惠的只能是那些有钱有势有背景的少数特殊群体。言念至此,林天鸿忍不住悲怆嗟叹,感觉昔日那浩荡河道里的千帆争流、纷嚷码头上的万人喧嚣,以及那柳下的莺歌燕舞、苇蒲丛中的鸥鹭呢喃场景,都被肮脏给玷污了。
他们心情沉重地走了不多久,巧合而又必然地看到了巡查工地的林青尘。林青尘本人以及对属下的纪律约束肯定非常严格,在非常燥热的天气里,他和那几个拥簇保卫着他的亲信都像出征打仗一样全副武装、身披重甲,而且体态和表情都非常庄重严肃。林青尘真是着什么行头像什么样,现在这种武装逼真的像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将军,有品、有范、有派头。他正站在一棵枝条蜷缩着的、无精打采的歪脖子柳树下,不错眼神地监督着习以为常的杖责体罚。
他的四个兼职执刑的亲信正抡着高仿的杀威棒惩罚两个被冠以失职罪名的监工,棍棍用力、棒棒打实。趴在地上被打的两个监工,屁股上的衣服已经破裂,一片鲜红,疼痛使他们双手扣抓泥土,用额头撞击地面,但他们还是坚持保持着甘愿挨打的姿势,只有呼痛声和哀求声,没有试图挣扎、逃脱、反抗的迹象。
“打,用力打,狠狠的打!”林青尘还在不时地下发火上浇油的命令。
林青尘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呈现出热火朝天假象的河堤上走来两个闲人,直到听到喝止声:“住手!别打了,不能再打了,青尘!”他们才猛然发觉走来的林天鸿和沈如月。
执刑的官兵的确停止了抡棒打人的动作,但不是因为林天鸿的喝止声,而是想看清楚到底是谁胆敢在工地上对林大人大呼小叫。
“噢!天鸿,你们······”林青尘现出意外而惊喜的神情,带动着全身将军似的披挂,雄赳赳地迎了上来。
一路走来,沈如月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但一看到林青尘,惨死的灵儿和那血肉模糊的胎儿立刻跳出了记忆,主导了她的情绪。她难以控制悲恨了,恨怒交加地说:“林青尘,你真是qín_shòu不如,你不但害死了灵儿,还害死了自己的骨肉,你知道吗?”
沈如月苦大仇深的姿态和无礼咒骂的开场白令林青尘的属下们大吃一惊。
“大胆!拿下他们!”林青尘的属下们拔出腰刀冲了过来,那四个执刑者也举着高仿杀威棒不甘落后。
“住手!”丢了面子的林青尘硬压着羞恼的怒火喝住了部下:“不管你们的事,退下!他们是我的朋友!”
林天鸿则紧急提醒沈如月:“冷静,不要冲动。”
沈如月面冷如霜、目灼如火,盯着林青尘,深深吸了口气,又沉重地呼了出来,把脸转向了别处,眼中泛起了泪光。
林青尘淡淡一笑,脸色一派温和,说:“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走吧,那边有马,有什么话到营房再说。”然后,回头又严肃命令执刑的部下:“接着打,还差二十杖!”
“别再打了!”林天鸿劝阻道:“他们已经伤的很重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嗯!”林青尘大手一挥,说:“他们违抗军令,犯了大错,不打难正军纪,不打难消我恨。”
“哪也不用如此重责啊!”林天鸿虽然觉得‘军纪’二字在林青尘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滑稽,但还是顺着他说:“违反军纪,小作惩罚,劝他们改过就是了!”
林青尘言辞凿凿地说:“不重责,他们不会长记性,还会私放民夫,延误了工期,我可担不起责任,连吴大人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被打的监工这才敢为自己申诉鸣冤,说:“那几个民夫年老体弱又已重病缠身,已经干不了活了,已经难以支撑了,不放她们走,会死在工地上的。唉!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大人您饶我们这一回吧!”
如此,林天鸿也就明白了林青尘所谓的“违反军纪”是什么了。顿时来了火气:“他们放走频临病死的民夫是救人性命、是行仁行善、是维护保全你和吴大人的名节声誉,怎么能算是违令犯错呢!”
林青尘现出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恢宏气势,口气雄浑地说:“运河水务事关京城安危、百姓生计,何等重大!死几个民夫算什么!”
似乎林青尘很有魄力,说的话似乎堂而皇之,但林天鸿只听出了他视民夫之命如草芥的豪狠和故作庄严的荒诞。
林天鸿用手指着他:“你······你······”他气急语塞,无法形容了。
沈如月依然保持着冷静,一针见血地直剖林青尘的私心,冷冷地说:“我看,这运河水务还事关你的大好前程吧!”
林青尘脸上一窘,即尔冷笑说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