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老人愣了一会,才缓缓的开口问道。
陆承安心中微微一松,上前几步:“我们要去柳山镇,突然记起了我有一个好友住在这侗水镇,便想过来看看他,谁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缓缓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死了,都死了。十天前,侗水河突然发怒了。我就知道,今年没有到河面去破冰,侗水河一定会发怒的,可是没想到怒火会这么大。”
“那一夜,侗水卷了整个镇子,我去方店镇找我的老伙计喝酒,听到消息便往回赶,回来就都找不到了。我老伴,我孙子,我儿子和儿媳,都找不到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临了了,连他们的尸首都找不到了。只剩下我自己在这,有什么意思?朝廷也不管,到现在了,每天都有人在饿死,看不下去了……”
陆承安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握了一下,上前几步,蹲在老人身边开口道:“朝廷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金陵巡抚将消息压了下来,很快,很快朝廷的救济就会下来了。”
老人看了陆承安一眼,本已无神的眼中却露出了一丝欣慰。
“你们去柳山,方店和洋县去看看吧,这里除了我和老张家的儿媳妇,已经没活人了。”
陆承安点头,从陆一处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老人身边:“您多保重。”
老人看着自己身旁的纸袋,低声笑了笑。
陆承安起身,走到秦苒苒身边,刚要离开,便听见老人低低地说道:“不活了,没意思。”
他们猛地抬头,往老人那边看去,只见老人身子前倾,扑通一声掉入侗水河。
已经赶到河边的陆一只是触碰到了老人的一片衣角。上游一个河浪猛地拍下,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在自己眼前,秦苒苒握紧了拳头,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
“承安,那个黄巡抚,一定要杀。”半晌,天色大黑,秦苒苒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轻声说道。
“自然。”回答她的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我们连夜赶路,直接去最近的方店,到了那边再休息。”陆承安看了看已经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变作空城的侗水镇,直接付了秦苒苒上马车。
“没想到形势如此严重,时间紧迫,我们快点上路吧。”秦苒苒冰冷的手抓住陆承安的手,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每耽误一刻,不知道要失了多少人命呢。”
陆承安回握了一下秦苒苒的手,嘱咐陆九和红袖:“照顾好夫人。”
两人应是,给秦苒苒披上厚厚的披风,扶着她坐下。
秦苒苒不禁再次回忆起来前世。前世,是没有这场灾难的,只是在年关的时候,忽然上报了瘟疫,金陵巡抚为了不让瘟疫蔓延,特意请教了多位大夫,对着患瘟疫之人实行了封村和火葬。而突发瘟疫之地,正是这侗水!
想到这里,秦苒苒猛地坐直了身子,难道说,前世,这场灾难是有的,可是,送信的人没有将信送出来……后来便直接报了瘟疫,一把火,将所有的痕迹焚烧干净……
至于被焚烧的人是不是真的患了瘟疫,谁又能知道呢?
当时来到侗水监管瘟疫处置一事的,便是已经伏诛的五皇子与镇南候!
难怪,难怪如此大的灾患敢不上报,只是以瘟疫之名处置了剩余痕迹以及闹事的所谓暴民!
可是今生呢,今生他又有何依仗,敢不上报?
秦苒苒伸出手来按住眉心,冥思苦想着。
旁边的陆九和红袖看着她神色有异,继而又陷入沉思,都不敢上前打扰,只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
可能是因为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秦苒苒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背后到底有什么缘由,只得侧面提醒一下陆承安了。
方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在夜色的笼罩下,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
可是坐在马车中就能听到的因为饥饿或寒冷而发出的呻吟声和哭泣声让秦苒苒清楚地知道,这里,外面,大街上,躺满了灾民。
他们可能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全靠方店好心的镇民施舍才能有一口饭,不至于被饿死。
他们可能从家中逃出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只能缩成一团,在这湿冷的天气中瑟瑟发抖。
他们可能如同那侗水的老者一般,失去了自己挚爱的家人,只能在这夜里哭泣,抱怨天道不公。
一声声的呻吟和哭泣让秦苒苒的心仿佛被藤蔓紧紧纠缠起来,她自小虽在药谷长大,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握成拳,用力抵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红袖突然低低地喊了起来,“陆五,陆五停车,夫人有些不对劲。”
陆五有心停车,但他却看到路边的灾民都转过头来,看着这唯一一辆走在路上的马车。
他们的眼神中,有木然,有仇视,甚至还有对拉车的马儿的垂涎。
“苒苒,你忍一下,马上就到客栈了。”陆承安冷冷得扫视着躺在地上的灾民,气势如同战场上的修罗一般可怖,直到他们收回落在马车上的眼神。
秦苒苒心知现在不是停留的时候,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无妨。”
“陆五,快点。”陆承安策马走在前方,陆一自觉地走到马车后方,警觉地保护着中间的马车。
所幸,直到客栈,也没有出什么别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