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慵倦地说完,杨妃白腻的脸颊涌上一阵红晕,再次以披巾掩口,象是还没从惊吓中回复过来。她于武德初年被齐王李元吉纳为正妃,算来也该年过三旬,年纪足可当魏叔玢的母亲,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倒让魏叔玢很想上去拍拍她头颈安慰一番。
“这么说,四舅母你们是最先发现一娘已逝的,”柴璎珞沉吟,“你们从东跨院门出来,经过东厢房这段路,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或有人举止有异?”
回答这一问前,杨妃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但仍然摇头:“没有。”
“真没有?”
“没。”语声温润却坚决。
这不对了。躲在行障后的魏叔玢回想自己昨夜所见,杨妃带着侍婢,从东跨院门出来时,二人明明是在议论她们看到的异常事物,记得侍婢是说看到了大什么,杨妃则坚决否认,还威胁要打杀侍婢……随后象是为了转移话题,二女才转向东厢房去看一娘。
当时魏叔玢自己身处暗中,杨妃二女提着灯笼,隔一段距离可能看不到她,自以为无人知晓这事,却不知魏叔玢就是个见证人……但也没用啊。父亲就在殿内坐着,她有八个胆子,现在也不敢出去指证杨妃在说谎。
屏风外的男子们又问了几回,杨妃只是摇她那美丽的脑袋。毕竟她有郡王妃的诰命,身份特殊,也不好逼问太甚,最后还是由着她盈盈一拜施然退场。
“璎娘,”大美人身影消失后,李元轨开声,“四嫂语气有些犹豫,我怀疑她看见了什么,只是不肯说。”
“那也没办法,她有郡王妃身份,总不能上刑逼供啊。”柴璎珞无奈地回答。
魏叔玢想了下,自行障垂帛之间探出头去,面向柴璎珞,以食指点唇,示意噤声。
她藏身处离屏风不算远,女道士一眼看到她伸出的脑袋,立时一怔,皱眉张口,却没发音,无声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儿”。魏叔玢也一样张嘴不发声,把唇形做得更夸张些:
“问她的婢子。”
重复几次,柴璎珞才懂。此时屏风后,魏征已道:“杨妃之事,可以再缓缓。临汾县主那个保母,听说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那个妇人所知隐情必多……”
“魏公且慢,”柴璎珞及时打断他,“杨妃不肯说所见,但未必只有她自己看见了异状。她有婢子随侍——不如先把那婢子叫过来,问完这一桩事,再问保母。”
杨妃的随身侍女名叫阿洛,生得倒也俊俏,却有点痴痴怔怔的模样。
往屏风中间一跪,吸一口大气,声音先带了哭音:
“奴婢并没有看到什么……上真师饶过阿洛吧。”
喂,还没跟你说叫你来是干什么呢。
魏叔玢望向柴璎珞,见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主审官的女道士也是一脸哭笑不得。倒好,免了许多废话,柴璎珞单刀直入:
“昨晚你服侍杨娘子穿戴完翟衣,出跨院往东厢房走的路上,到底见了谁?不说,你也不用回去了,这就跟我们走吧。”
“走……上哪里?”
侍婢问得心惊胆战,女道士笑而不答,笑颜艳丽如花,魏叔玢看了都忍不住身上一个哆嗦。
“娘子超生……仙师超生……”侍婢自然更懂,双手据地,真的哭了出来,“主母严令,昨晚就说了,谁敢胡言直接打死……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哦,怕死,”柴璎珞还在微笑,抬手指了指大屏风外,“你知道谁在外面么?奉诏前来亲查此案、天权星君下凡的魏侍中宰相。魏公身上就带着天子手敕,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取你一条贱命眼都不用眨,现杀现埋。来人——”
屏风内外侍奉的下人齐声应诺。阿洛尖叫一声,地上瑟瑟发抖:
“仙师超生!我说!我说……奴婢……奴婢没有看实,那个……那不是活人啊……”
不是……活人?
“那是死人?东厢外还有一个死人?”柴璎珞拧着眉头问,“或者,你……见鬼了?”
阿洛不情愿的抽噎声中,魏叔玢听到屏风外有人长吁出一口气,不似父亲的声音。
“不知是什么……是奴婢眼花了……就是个影子,忽一下不见了……”
“影子?什么样的影子?——别想唬我,能把你吓成这样,你肯定认出是谁的影子了!”
侍婢抬头,满是鼻涕眼泪的脸上透出绝望:
“是奴婢看岔了眼……那人影……又高……又壮……”
“又高又壮?”柴璎珞微一沉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看见了旧主齐王——海陵王的鬼魂?”
阿洛哭着伏地叩头,不肯再说话了。
这侍婢年纪不算小,大概从武德年间就服侍杨妃了。魏叔玢忽然记起这感业寺原来就是齐王府,大概阿洛见惯了旧主人在院内出没,又想起以前恍惚听谁说过,原齐王李元吉善使马槊、身高体壮力兼十夫……
身高体壮啊……
柴璎珞叹一口气,挥退阿洛。那侍婢已哭得浑身,可见当真受惊吓不小,得叫人来架走她。
“信之……昨晚在佛殿东侧出没的,是你吧。”
柴璎珞叹着气问。只听屏风后那雄壮的声音回应:
“啊?是吗……某翻墙进来迎接新妇,柴大郎命我埋东厢外,如果他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