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四溢。
郭主跪坐在炉前,素手芊芊,中握一小银瓢。
侍女跪坐屋中一隅,低头抚琴。
琴声中,那茶锅中已缘边如涌珠连泉。郭主便轻轻舀起一瓢沸水,倾倒在一旁放置碗中。她低眉垂目,按着一定节奏搅那炉上茶锅中的沸水,直至中心出现漩涡。便拈起早已备好的香茶放了进去。又拈起盐粒放入。便等那茶水腾波鼓浪时,将方才取出的水倒入。然后放下银瓢,端起炉上茶锅放置小几上。
又用银瓢中的茶汤分成三碗。
她将那茶碗推至刘秀面前:“破虏将军,请!”
刘秀头戴纶巾,一副文人打扮,他跪坐在几前,略一低头:“某谢过郭主。”
“邓郎君请!”郭主又推过第二碗来。
“小子谢过郭主!”邓禹忙应了。
“王兄,请!”郭主推过第三碗来。
真定王刘扬方接了:“谢过王妹!”
喝茶有礼,先观其汤色,再嗅其芳香。最后品其味:第一口,润其唇;第二口,满口生津;第三口,唯余满口香。
那侍女运指如飞,琴声便显得越加急促。
刘秀和邓禹心头有事,却不得强耐着待那脑满肠肥的刘扬放下茶碗来。
“王妹,甥女前几日说是受惊病了,如今可是好了?”真定王刘扬笑着看向郭主。
郭主淡淡一笑:“热是退了,却仍需静养。我已使葵女去问了。请王兄稍等片刻。”
刘扬便点了点头,却仍忍不住道:“王妹,甥女若已无大碍,还是早些决定终身大事较好。她年岁已是不小。”
郭主淡淡一笑:“请王兄稍等片刻。只待葵女回复。”
刘扬便看向刘秀,又叹了声气,端起那茶碗又喝了一口。
此时,一侍女疾步过来。到了殿上,先行了礼,又膝行至郭主身侧,轻语几句。
刘秀和邓禹皆侧耳细听,却隐约只听了‘小姐不愿,说是仍旧不好,怕妨碍将军……’。
他两个心头一紧,便有些焦灼。
郭主眉峰越发紧皱。她听罢便抬头对刘扬道:“我那小女,却是被我养坏了,娇娇弱弱,一点儿亏也不曾吃过。前几日却是上街被惊了马。却是吓狠了。”
“某早已知晓,某也曾使人上门献药。”刘秀道,“小姐如今身子不虞,某欲思见她一面,不知郭主可允?”
邓禹忙跟着道:“郭主,某虽不才,却觉得此事可行。将军乃至阳男儿,若小姐身边有甚阴邪,定也能退散了去。”
这一句,却正好戳中了郭主心头软肋。
这些日子来,郭圣通常常梦中流泪,盗汗。大夫却说是心病。她从旁侧击了几次,却没发现异常,思来想去,也免不得往这阴邪作祟上想了。
如今见邓禹说的有理,她微一思量,便应了:“如此,也好。若将军不嫌麻烦,我先使葵女进去说一声,也好让小女有个准备。”
“诺。”
----
*正千方百计要劝郭圣通回去歇着时,却见葵女去而复返。
“小姐,小姐大喜,”葵女脸上带着喜气,“刘将军说,要来看小姐呢。”
郭圣通脸色一僵,很快便又明白:‘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刘秀却是怕横生枝节,为这婚事,误了他的大事……’
她心头明晰,脸上却做出一副感动涕零的模样来:“真的?刘将军真是如此说?”
此时那个写了《女诫》的班昭还未出世,世上还无三从四德,贞洁烈女之说。故男女大防虽守,却不算严苛。刘秀要来看她,虽不算合理,却也不算出格。
不过,他既然是要来,她何不趁此,为自己加重筹码?
刘秀素爱女子温柔贤淑,她上辈子便是刚烈太过。阴丽华懂得扮柔弱,难道,她会差吗?
郭圣通轻轻一笑,做出一副柔弱样儿来:“*,快扶我回屋去。别让将军见着我这副难看的模样。”
*只当她想要在未来君郎面前做个好颜色,便掩下了眉间喜气,欢快答了声:“诺。”
----
郭圣通坐在四乳凤纹镜前。
*站在门口,心头虽然有些不解,却只当是郭圣通害羞,并未细想。
“刘秀,你很好!很好!”她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怀了多大的诚意来求娶我!”
她心头很清楚,刘秀为何如此迫不及待要求娶她,甚至在她隐约推辞拒绝后,还要这般迫不及待来‘探病’!如今,这天下之势,想必早已如同水火。要收复北方,刘秀的兵力却是不足。
十万兵众……呵,去你娘的十万兵众!这话用来骗骗叔父刘扬也就罢了!郭圣通心头清明的很,刘秀哪里拿得出十万人来?
偏偏刘扬信,他不仅信,还觉得刘秀了不起。郭圣通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刘扬初期便以投靠了王郎的赤眉军,如今更始帝登基,他立刻又觉得不安起来。刘秀是更始帝御封的大司马,又有皇室血统……
刘扬要保命,于是,便携着真定兵投靠刘秀。他又怕刘秀拿了兵权,却背信弃义。这般举措下,联姻,变成了刘扬的唯一选择……
今世剥离了那可笑的爱后,郭圣通第一次对局势看的这般透彻明晰。
至于刘秀?她勾起唇角:“他不过是一万余乌合之众,自然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真定的兵众,更遑论想趁机借真定王名号收复河北一带势力了。”
说的现实一些,这联姻,不仅是刘扬迫切需要的,也是刘秀如今最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