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猝然听了马援这句话,差点笑出来。他忙绷紧了脸,严肃道:“文渊此话怎讲?”
郭圣通递过布巾,叹息一声:“文渊此番定是辛苦之极。”
马援刚刚止住的泪水闻言便又疯狂涌出:他这去蜀地一趟,何止是辛苦啊!
刘秀挥了挥手,将怀中刘疆交给程立抱好。程立接过太子殿下,便交给了葵女,然后便带着所有仆从都退出了宣德殿。
“陛下,”马援道,“陛下待我如此,就不怕我是个刺客吗?”
刘秀正色道:“文渊美名无人不知,秀还未曾为帝时,便仰慕文渊已久。若天水郡此次来人不是文渊我或许会疑心是刺客。但对于文渊你,就算所有人都这般对我说。我亦不信!”
其实刘秀是在五日前才通过情报信息了解到马援的详细生平。所以这仰慕可真是非常非常的久啊!
马援听了这番话,心头顿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壮志来。
郭圣通岂容刘秀一人来刷这未来的伏波将军好感度?她立刻举杯道:“文渊美名纵是妇孺也皆知。我夫妻只当文渊乃好友,今日得一知交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当浮一大白!”
“帝后果真非凡人也!”马援举起杯来。
两人虚空中对着对方敬了一敬,便拂袖做挡,一饮而尽。
刘秀笑意盈然,因郭圣通所说‘夫妻’二字,便未曾过多疑心。
一饮而尽,马援感概万千:“我与公孙述是多年老友,实不相瞒,来雒阳城之前,隗将军曾派我去蜀地同公孙述接洽。只是……他……其人心胸气度,远不及陛下矣!”
刘秀闻言装作好奇的样子:“秀素闻公孙述有大才,当年,扶风茂陵太守听闻公孙述之才,举其为官宦。而公孙述治下的县,政治清明,无奸无盗,百姓能安居乐业。实为不凡啊!”
其实,这便是刘秀心头最忧心的原因之一:公孙述治下颇为清明。百姓能够安居,自然便不思汉室了。
马援冷笑:“他的清明,却只能一时,不能长久。乱世虽用重典亦可,却不能永无休止的用重典来恐吓百姓。否则,终有一日,便会反弹。治世,刚柔并济才为上佳。”
刘秀心头一震,继而严肃道:“文渊大才!”
郭圣通对这日后的伏波将军,心头更是多了几分看重。
如此人才,在刘秀手中却是浪费了。上一世,他为汉室殚精竭虑,最后却身死蒙冤,直至汉章帝时,方才为其平冤恢复了名声。
“文渊究竟在蜀地遇到了什么?”郭圣通浅浅笑道,“公孙述到底是何样人焉?”
马援此时一心奉刘秀为明主,对于公孙述之事他自然不会再做隐瞒:“皇后娘娘可知公孙述是如何发家?”
郭圣通装作细思,最后却摇了摇头:“待我知道时,他已然是公孙帝了。”
马援冷笑一声:“公孙述当年跑到蜀地,自称是先更始帝所封的辅汉将军兼益州州牧。他便是扯着这莫须有的名号,一路打到了成都。到达成都后,他派人送信于我,我告诉他,你是益州州牧,并不该在这成都府。而因回益州去。之后我便问人打听,方知,先更始帝根本听都不曾听过他的名字。而后,又听人道,他在成都安营扎寨,变成‘蜀王’了。”
“啊……”郭圣通故作吃惊道,“他竟然……”
“他就是有这么大的胆子!”马援道,“后赤眉军同绿林军打起来……这天下乱臣贼子竟不知思念汉室,一个个的称王称帝!当年高祖皇帝有言:皇室只能刘姓人。他们竟然!那公孙述,自然也跟着做了,号称白帝。”
刘秀听到这话之时,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蜀地多山陵,蜀道本就艰险。这等子小人……
马援长叹一声:“可惜,隗将军叫我去蜀地之时,我还以为能够说服公孙述放弃称帝……”
是的,隗嚣派他去联络公孙述来打刘秀,而他却跑蜀地去动员公孙述放弃称帝和他来投靠刘秀了。没办法,刘秀在马援心中那是正统,而隗嚣和公孙述要么投靠刘秀当个将军,要么便是乱臣贼子,再无他路。
他当年投靠隗嚣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隗嚣离他所在地近,且隗嚣号称要追随汉室正统么?
刘秀听到这话的时候,便习惯性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确认不含任何作秀成分后,心头也对马援更加看重了几分:恩,总算是还有个知道尊卑贵贱,顺应天命的人。
“文渊深明大义!”郭圣通道。
“这不过是我辈读书人应该有的气节!”马援正色道,“天地君亲师,不敢有违!”
刘秀听罢心头对马援更满意了。
郭圣通总算是明白这伏波将军上辈子为何这么惨了:他太君子,太愚忠!估计圣贤书里头写了马援你自杀吧,你自杀了天下就太平了。他也会照做的。
“文渊方才说,去蜀地之前是存了让公孙述放弃称帝的念头,如今看文渊满腹忧愁,便知公孙述定然是不肯了,”郭圣通叹息一声,“是啊,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公孙述岂能甘心不再称帝?”
“或许是吧,”马援苦笑一声,“昔年,我曾与他一同掏过鸟我,摸过鱼,打过猎,读过书,甚至曾将一食对分之。如此老友,如今却……”
马援是满心喜悦去见老友公孙述的,虽然他之前种种作为令他实为不耻。但马援却坚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许,公孙述是在忍辱负重等待天下英主出现呢?
不是他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