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黄按惯例去看刘秀的时候,他身边的婢女已然换了一批了。
刘秀躺在那里,不能动,说话开始瓮声瓮气,让人听不真切。刘黄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原来他那般气愤问的是之前那批婢女的下落。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便一一同刘秀说了出来。
刘秀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在故意针对他。毕竟后来太医令真的很快便被请来了,且太医令也说是去了阴家。而且,阴老夫人已经不行了。
昔日还家大人多的阴家,如今凋落至此,刘秀听了也忍不住感叹一句可怜。
可是,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儿去呢?
他如今,也可怜的不成样子了。
“疆儿……”他见刘黄也是很支持这件事,便不再浪费口舌了。
“你是想见疆儿了?”刘黄问。
刘秀转了转眼珠子,他现在连点头都做不到了。
“我过来的时候,圣通也说想要疆儿来见你,她如今天天忙的头晕眼花,我看了,黑眼圈特别深。她说怕你看了担心,不敢来见你。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要处理朝政,想来的确艰难。”刘黄道,“她连看孩子的时间都不多,听说每夜卧房都灯火通明。我想去叫疆儿来,可他如今在睡觉。刚刚睡着,他也只是个一岁的孩子,唉。成天而坐在朝上,就光坐着也累人啊。他特别乖,能坐得住。只是我们都有些担心他这样会不会性子太沉闷了。”
刘秀听着刘黄的话,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都有理由,所有人都有不来看他的理由。可他一个人躺在这北宫之中,死气沉沉。他们都有各种理由来证明不是故意忽略他……
他当初要让刘疆当皇帝,说白了就是因为刘疆和他亲。可如今……刘疆在慢慢长大,慢慢记事,他看不到他,自然就影响不了他。那么,这亲昵又能维持几时?
他以为郭圣通会因为不懂如何处理政务日日来请教他,可郭圣通却说要让他安心养病。好吧,这听上去又是极为有理的话。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知道,如今朝堂上发生了什么!隗嚣的儿子隗纯接替了隗嚣的位置后又做了什么,公孙述和吴汉那边打的怎么样了。冯异那头有没有新的异样?世家如今的势力是如何分配的,百姓是怎么看他的……
他想要知道最新的动态!而不是这些!
对了,他当初让刘黄住进宫来,为的是从她嘴里知道最新的动态。可他怎么就忘了,刘黄太好骗,太单纯,且对政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是从刘黄这里知道了不少最新情况。可是--
刘秀听着刘黄继续说:“……昨儿个辅儿想翻身,结果没翻动,翻了一半就停了,半上不下的急得哭,翊儿听到辅儿一哭,自己也哭了。还有疆儿,疆儿昨儿个吃了一碗……”
谁他妈的关心翻身,哭泣,吃了什么东西!!!
‘若是伯姬还在就好了!’刘秀在刘黄眉飞色舞的讲述中突然想到。可是,伯姬又明显和他不是一条心了啊。
“太后做……”他费尽力气说出这三个听上去还能够听懂的字来。
他实在不想听刘黄告诉她三个孩子洗澡,刘辅刘翊尿床等事情了!
“你说圣通啊?”刘黄愣了一下,笑道,“她不就是研究政务吗?前殿老召集耿纯和邓禹来讨论政事,我听了一耳朵,太复杂了。好像说的是什么隗嚣的儿子还有身汧县之类的。”
终于听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刘秀心头激动万分,正想继续催促刘黄说下去,忽听她叫道:“哎呀!我忘了,应当将你给我的那个圣旨拿出来了。当时你说了如果你不能动了,就让我把圣旨拿出去。我怎么就忘了呢!秀儿你等着,我马上去拿圣旨,恩,给圣通?就这么定了!”
她愧疚地看了眼刘秀,便离开了北宫。
刘秀扼腕不已:‘大姐,您能不能先把隗纯和汧县的事情说清楚啊!!!’
不过他并未扼腕多久,程立便进来道:“上皇,太后娘娘,长公主,相父邓禹大人、忠义候郭况、耿纯大人、耿弇大人求见。”
然后他垂手而立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刘秀从嗓子眼中挤出的一声:“进……”
程立忙出去,将三人迎了进来。
这是邓禹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刘秀如今的模样--
他仪态仍旧干净端正,这是程立和婢女的功劳。他的面容已然苍白而瘦削,唇色有些微微发紫。仿佛是中毒之兆。
众人已经听长公主说了始末,如今见刘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头俱是一片兔死狐悲之感。
愿得英雄与良将,莫要人间见白头。英雄的末路,总是比平常人更添几许悲凉。或许正是因为曾经意气风发过,所以当看到他们走到末路时,便更觉得伤感与萧条。
刘秀亦如是。他今年才三十五岁啊。
窗外的秋风萧瑟,窗内的病景愁煞人。
“诸君看到了,这便是上皇为何要急急推着陛下登基的缘故,”郭圣通走过去,抚摸着刘秀消瘦的容颜。刘秀看她,仿佛真的很疲惫,心头才算舒服了点儿,“上皇,乃我的夫,我的天。他为贼人所害。此生,若不能亲啖那贼子血肉,我便枉为天下之母!”
刘秀闻言,有些激动,心头终于有些暖意了。
在这个屋内,唯有四个人知道郭圣通是在演戏:邓禹是一个,郭况是一个,程立是一个,还有一个便是郭圣通自己。
邓禹听不下去郭圣通这违心之言,上前一步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