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前日倒是仔细打量过一番,山水画卷列于壁上,简单中式家具,案几上供着逝者的排位。博古架上林立着一些看来很古旧的小玩意,据说是卫家祖父当年从沪上携带出来的,算是传家古董。
靠墙处便是一排排书架,中外典籍,应有尽有。叶染不由想起卫母的妙言:“我们家钞票用信封都装不满,书却可以拉个几大车!”
她随意抽出本书书角微卷的《菜根谭》,显然被人常常阅读,书上批注心得,扉页上录了心仪警句: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叶染浅笑,看钢笔字迹较新,似乎是学长抄录。
她温存婆娑那些字迹,一遍一遍来回似爱抚般。
耳边透过院子里若儿脚踏车呼啸的动静,还有卫母炒菜的油滋铲下声,落在这寂静安然的院落里,让她端地生出岁月静好的感动来。
她握着《菜根谭》,随意坐下,细细翻看。
此书意味深远、文采斐然,是早年父亲常奉的经典之一,也是林慈心所言的炖了几百年滚了千万滚的心灵老鸡汤!
以前读书期间,常被父亲督促摘抄名言名句,每每总是恼火。
此去经年,经过欢喜忧伤沉痛孤寂的岁月后,终究发现,原来那些故事别人有之,那些道理早就读过,却只有亲历方能真正懂得。
正道是年少不知诗中意,再读已是诗中人。
细读学长的批注,发现他也是与她一般感触,瞬时有些心意相通般会心一笑。
正读着,就听到若儿的嗓音在门边响起:“阿姨,能陪我讲个故事吗?”
若儿眸色带着点春寒里花骨朵的怯怯,大概是怕打扰她,只一径默默望着。
叶染展颜而笑:“怎么不能呢!我们小若儿想读什么故事?”
若儿立刻愉快地跑去书架的底层,拿出一本童话书:“我爸爸给我买了好多书呢!这里全是我的书!”孩子骄傲地展示。
叶染这才发现为了配合若儿身高,儿童读物全部都在最底层,不由心服学长的体贴周到——他真是好爸爸!
于是在宁然清静的主厅里,一个柔美动听的嗓音读起了《白雪公主》,时不时还颠覆地评价一番,逗得若儿咯咯直笑。
等到卫霁朗进门,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挤着趴在桌前共同画着什么。
他凝着她们,抿唇不语,斜斜倚在门边抱胸而立,眸色温柔又深沉,不知所想。
“阿姨,绿太阳可以吗”若儿不自信地问。
“当然可以啦!精灵国的太阳就是绿色的,星星是蓝色的,天空是橘色的!只要我们若儿愿意想象,就是将爸爸画成大猩猩也行呀!”叶染坏心地窜掇。
若儿银铃般笑起来:“嘘,可不能让爸爸听见------”
“阿朗你下课啦?”外面扬起卫母的高亮嗓门。
桌前两个脑袋立刻如弹簧般抬起,吃惊地瞪大水晶璨然的眸子,然后同时一起吐吐丁香小舌——
哦喔!说人坏话给捉住了!
“爸爸——”若儿立刻跳下椅子讨好地扑上来。
叶染唇角的笑意似窗格上遮不住的春光般起落,眉弯处满是醉人的妩媚与顽皮,纤手拍着白璧额头斜睨着男人哀叹道:“真不能说人坏话呢!”
卫霁朗一弯腰抱起孩子,眸子却凝着眼前人儿,笑意可掬:“还好没说将我画成蛇虫鼠蚁什么的,我还比较安慰!”
“什么虫啊蛇啊?谈什么呢?”卫母也端着做好的饭菜一脚踏进门来。
叶染抿唇低笑,睇了男人一眼。
卫霁朗笑道:“在讲她俩画的画呢!“
卫母道:“要是孩子们能让小叶姑娘教画画,那倒福气了!”
说者无心,听者倒真眸光一闪。
卫霁朗似心有所应般立刻望向叶染,有些沉思地点点头附和:“这个建议很不错!”
叶染眉弯更深,但笑不语。
卫母收拾好料理食盒,将方便袋递到卫霁朗手上,眼睛却看着叶染道:“看完宋四伯就早点回来,等你们吃饭呢!”
叶染乖巧地点头,跟着卫霁朗一起出了院门。
刚出了庭院大门,卫霁朗就回眸道:“我原意回家放下教案就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却先来这了!”
叶染笑道:“看病人嘛,一早去边街买水果食盒,没想碰到若儿跟伯母买菜,就一起走来你家啦!”
“倒巧了!本想看完宋四伯就带你来吃饭的,若儿一直要请你来!”卫霁朗淡笑道。
叶染心里暗喜,虽然是若儿的名义,却还是很受用!
卫霁朗拎着所有方便袋,叶染倒成抄手掌柜了,自然眸色里沁着一丝甜蜜荡着空手比肩而行。
宋四伯家比较偏僻,离上岛主街有一段距离。
晌午未至,居家的女人们喂妥鸡鸭,收拾好家务便早早开始为中午要散学回家的孩子准备午餐,绿荫斑驳里炊烟袅袅。
早起去茶园、禾田、果林和茶厂农忙的人们还在忙碌工作,孩子们也还在学校关着,巷里弄堂溪边都是一片清静,只有群群麻鸭在涧溪里自由来去,偶尔嘎嘎作响地在水上嬉戏。
“你一周去学校上几次课?”叶染好奇问。
“除了周二,其他时间都有!为了配合我去茶厂的时间,都是安排在每天一早的两堂课!”卫霁朗似乎也很放松,脚步蹁跹,眸色似清溪彻透,笑意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