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道:“因为长老为我南晋国库增加了好大一笔收入啊,每次我们派去滇南的人采买此茶只需花百两不到的银子,而转手买与长老,都是一两值一千两黄金,多亏长老阔绰,多年偏好此道,南晋可是获益不少。长老还记得五年前的南北之战吧?南晋军资严重不足,眼见粮草已尽溃败在即,多亏长老那时刚好又遣人购茶,南晋军资才得以补给,我军才撑到最后,没让北师踏过我南晋边境。昭明在此向长老致谢。”
听完这一番,善于伪装如他,都明显变得脸色铁青了,杯中茶也变了滋味,再难咽下。一心长老以为景宁这时向他坦言此事,是因为她知道了今日早间他在九回街上所为,故意说这些气他以还击,却不知景宁是别有所示。
还好顾长安说话了,他故意笑出了声,对一心长老道:“长老,你瞧吧,南北相争数百年,万朝宗与罗云门交锋数百年,互有输赢,各有千秋,如今南晋虽国弱,却还是不可小觑啊。细作之道,算人算心,就拿这茶一事来说,昭明公主今日向长老坦白了,我等方知是罗云门的算计,不然,若哪天万朝宗发现内情,没准还会误以为长老私通南晋借购茶为南晋提供军资呢。”
这话他说得轻轻松松犹如玩笑,却着实惊得一心长老直冒冷汗,不敢深思,一深思便觉惊险。他心中稍缓一口气,也强露笑容,点头应和道:“是是,宁王殿下知老臣无异心就好,就是输于罗云门这一招,老臣知过,以后必当改正……”
“不,本王倒不是想长老改正什么,这样挺好……”他别有深意地看向一心长老。
“殿下的意思是……”
他饮完杯中香茗,长叹一口气,“诶,万朝宗与罗云门争斗太久了,南北两国如此敌对,又有什么利处?”
一心长老诧然:“殿下怎能如此说?莫非忘了先帝遗志?北梁宏愿?”他一时惊骇,都有些口不择言,不惜在景宁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接下来,到他的表演时间了,顾长安闭眼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待再睁眼时,就是另一番模样,整个人从眼神里都透出悲愤,还有冷漠。
“先帝遗志?北梁宏愿?难道就是让两国血流成河,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帝王自己的野心,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他直视一心长老的眼睛,说到“帝王”时故意重音,引得一心长老心虚。
“争来夺去,做臣子的又能有什么好处?长老,你看看本王!如今是废人一个了!这为的是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做如此无畏的牺牲?”他激愤含泪道。
一心长老愣住了,被牵引进他的情绪里,“殿下……你可是北梁王爷……万朝宗宗主……”
“是,我是北梁王爷,可北梁容得下我吗?”
他一句话撂出来,一个眼神抛过去,一心长老这次就不仅心虚一下了,他明确地感觉到这个‘荀韶祺’想起了他返回北梁时被伏击的事,并且已经探知了事实真相。
“殿下……你……”
顾长安冷笑一下,道:“长老是想问什么?长老其实最奇怪我为甚还活着吧?哈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要肯想什么都能弄得清清楚楚,我重伤至此,受困于南晋,好歹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回北梁,恐怕就难说了……”
在他直白强势的目光直视中,一心长老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再难发一言。
景宁在一旁看戏,旁观顾长安的精彩演出,不时‘客串’一下,忽然抛出一句:“本公主亦理解宁王的心情,就如同一个被逼到悬崖边命垂一线的人,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很难活,但是结果到底是怎样呢?谁知道?长老你知道吗?”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一心长老心中如山崩塌,恐慌地抬起头,看见景宁大方含笑的面容,而‘荀韶祺’,仍在盯着他,就像在拷问他一样,或是在宣判他的死罪……
“宗主……老臣……”就在他几乎撑不住,就要招认自己的罪行之时,一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万朝宗宗主令牌。
景宁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这个,由我罗云门所获,今日交还于万朝宗。”
他忙转目看向‘荀韶祺’,只见他已经换了一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神情,不再直视自己,而是低头品茗,脸色淡漠,仿佛能感知自己的目光,幽幽说了一句:“长老拿着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它嘛。”
对于一心长老来说,这是最大的惊雷,劈得他魂飞魄散,直接伏地拜倒,老泪纵横,“宗主!殿下!老臣万万不敢啊!殿下,老臣一片忠心,只愿效忠万朝宗,为万朝宗……”
“也只是为万朝宗而已……”顾长安语气平淡地打断他的哀嚎,“你终究不是效忠于我……哼,师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伪装又有什么意思?”
一心长老这才缓缓稳住情绪,试探地看向他,又觑了一眼景宁。
顾长安放下茶盏,伸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起来,他似乎也猜出了什么,收住了崩溃的情绪和伪装出来的忠诚模样,在原位坐好。
‘荀韶祺’开始把玩那块令牌,嘴角始终带着讽刺的笑,说着:“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三个细作,深谙伪装之道,所以再虚假做戏就没有意思了,不如今日我们来说点真话?”
景宁看着他,微笑颔首,“好,就听宁王的。”
他们又一齐看向一心长老,一心长老缓气一下,轻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