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白十二就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有空就立刻翻开书,把先生教了的和没教的东西全部背个滚瓜烂熟。养成这个习惯还要拜白临所赐,他闲着没事的时候总能找出各种办法来消遣白十二,其中被用的最频繁的一种就是忽然把白十二叫过去,近乎刁难地查问她的功课。答不上来倒也没有什么惩罚,但白临总是要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一番,说对白十二十分失望。
白十二就是那样的性格,旁人奚落她、贬低她、看轻她,她都可以不理,脸上波澜不惊,心里也不悲不喜,可她最怕的就是喜爱她的人伤心失望,于是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卯足了劲儿念书,发誓不会再让白临挑出半点的毛病来。
都说小孩子脑子灵醒得很,知道谁喜欢自己谁讨厌自己,但白十二在这方面似乎仍是个石头脑袋,直到今日她都觉得兄长是真心喜爱她这个妹妹的,不过是脾气差了些,所以对她要求严格,常常会训斥她罢了。
白十二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半点困意,只觉得有些乏了,想抬起头看看夜空缓缓神,目光正好扫到院子里的一棵树,看见树上有一只猫,猫毛雪白,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
此时是初秋,树木虽有颓态,却未完全凋零,入了夜之后,那些枝叶看上去是黑漆漆的一大片,而在这块黑布上,没有什么比一只白猫更显眼的了。那只猫皮毛雪白发亮,还显得格外柔顺,身上也没沾多少碎叶或泥土,一看就是有主人的,但白十二思前想后,也没想起来宫中有谁养了这样一只猫。
她一恍神的工夫,猫从树上跳了下来,慢慢地朝白十二所在的窗口走,这下,白十二总算看清楚了这猫嘴里垂下来的是什么东西:一条被结成了圈的红绳子,绳子上还套了一只木刻的羊。
白十二险些惊叫出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抢那只木雕羊,结果整个人从窗框上栽了下去,白猫像是被她落地的动静给惊吓了,又像是故意不给白十二有拿到那只木雕羊的机会,扭身越过了院子的围墙,逃之夭夭了。
白十二没空习字之外,也学拳脚功夫,不太高的墙蹬两下就能翻过去,但舒太妃寝宫院子里的这道墙可不是那么容易翻的,白十二顺着那只猫刚才走过的路,先爬到了树上,然后踩着一根足够结实的树枝,跳上了墙。
这墙既高且厚,想翻过来不容易,要走在上面倒是稳稳当当,白猫看不见白十二的踪影,便放松了警惕,慢悠悠地走在墙那头的路上,白十二悄悄地跟在后面,心里暗自思忖,她亲眼看见娘收走了那只木雕羊之后就放进了梳妆盒里,而且还塞在梳妆盒最里边,怎么会给猫偷走?
白十二脑子里想着事情,眼睛也不敢跟丢了猫,猫迈着哒哒的脚步拐弯的时候,她一咬牙,猛地朝白猫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猫在白十二怀里用力挣扎着,也顾不上叼着嘴里的羊木雕了,它刚一松口,白十二也松了手,把白猫放在地上任由它走开,自己则俯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木雕羊。
木雕完好无损,只是上头留了浅浅的猫牙印,还沾了点儿口水,白十二轻笑了几声,一边低头重新把木雕用红绳缠好,一边朝着来时的拐角走过去。
小孩子一高兴,脚步就开始发飘,看上去比同龄人稳重许多的白十二也不例外,她拿着木雕羊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在拐角处和人撞了个满怀。
“白十二。”
一听这声音,白十二立刻双腿发软,她哆哆嗦嗦地跪下来,祈求自己至少没有撞到兄长心情最坏的时候。
事与愿违,白临看上去怒不可遏,正有满腔的怒火要找人发泄一番,然而他高声责骂白十二的时候,白十二却走了神,她大惑不解,明明没听到脚步声,也没看见半点提灯人手中灯笼发出的光,怎么就会在这个拐角撞上白临?都这个时辰了,白临又怎么会经过这里?
这事儿简直就和白猫从舒太妃的梳妆盒里偷走了木雕羊一样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