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杨贵妃,袅袅婷婷地各自走上台来。台下观众一个个傻了眼。一个身材纤长,一个身姿窈窕,醉步虚浮,到台中央一站,又摇摇欲坠。台下观众醒过神来,叫好声连成一片。
醉眼迷朦中,二人又几乎是同时抬脚,将迈不迈向前挪出,霎时间醉意上涌,微微倾倒。台下观众好几个伸了手像是要去扶二人。终而这一步未曾迈出,又盘桓一阵,身上流苏摇摆,娉婷袅娜,二人缓缓下蹲,眼波流转间已是坐卧当中,一个绝佳的“卧鱼”显出来,登时台下又是一片叫好。
“哗——”一串声响,几个大洋被扔上来,就落在罗浮生脚下。罗浮生尚未起身,将起未起之时,脚下好似一滑,身子向后仰倒,旋身又向前婉转着起了一步。这却是这折戏里没有的了,同天婴表演的若风拂柳般的醉态相比,却见了一丝豪爽。而他那一步出去,恰好将脚下的大洋如数踢了出去。几个大洋挨个打到一个醉了有七八分的男人额头上,痛得这人哀叫连连。这下,观众都不看戏了,愤愤向这人瞪过去,原来是东江城奇货洋行的少爷,名叫范葛的草包。
范葛醉眼迷朦未认出罗浮生,反倒把罗浮生当作了个真正的美娇娘。被几个大洋打得额头肿起多大一个包,范葛怒火烧心,上前就想扒着戏台跳上去。哪知罗浮生似倒非倒,水袖一放向后踉跄了半步,垂首间半眯着一双醉眼撩了范葛一眼,脚下又踢过最后一个大洋。这块大洋顺着范葛的嘴角擦过,不痛,反倒有一丝瘙痒。这下,醉酒的范葛又飘飘然,怒气早散了个干净。
那边厢,天婴被罗浮生不按着戏路来已经整懵了,表演上仍旧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没想到罗浮生还能在胡乱绕了一圈之后水袖半掩着脸醉步飘浮,身姿摇曳着同天婴并列拿出一个卧鱼的曼妙姿态。
虽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可观众兴致高昂。洪澜在台下一眼就看出那是罗浮生,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阿福哥,他他……太美了!”许星程也点点头,目光却始终在天婴身上。
台上两个“内监”各端了一杯酒送上,两个杨贵妃各自醉态可掬衔在口中,个子高的那个好似顽皮一般杏眉远望,仰着脖子向后倒去。小个子这个好似不会动手了,不知所措地滴溜转了一下眼珠也向后倒去。这一衔杯之举,显出二人腰肢柔韧,姿态婀娜,美到极致,一众戏迷各个眉开眼笑,欢乐得很。
就在这一瞬,罗浮生翻身一起,吐出口里的杯子,一抬腿踢飞了出去。杯子飞向远处,“嘭”地一声在假山上撞了个粉碎。一个人影在假山里晃了晃,被什么东西打中,当场就倒在血泊里。
台上天婴瞪大着眼睛看着罗浮生,差点摔倒,这戏眼看是没法唱了。可罗浮生竟然单膝向外跪下,用左肩撑住天婴后背,高声说道:“娘娘,你莫不是醉了?小心小心哇——啊——”
罗浮生这一声,中气十足又纤柔娇媚,拉回了被杯子分了神的观众。天婴自知失态,就势含胸微微倾身,侧身对着罗浮生道了一句:“哀家——看你怎么有一,二,三——四啊个影子呢?”她口中数着,伸出纤纤玉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翘起,翘到第三根手指时,她整个人也算转身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撑在罗浮生肩头,身子晃晃悠悠向罗浮生靠近半步,转而又挪着碎步曲曲折折地退开。
罗浮生就这么单膝跪着,膝行过去又伸出一对兰花指开口唱道:“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
虽说前头被罗浮生突然的改动打乱了节奏,可一群演奏师傅都是行家,一听他开口唱,立马就起了调子,契合得恰到好处。台下观众纷纷叫好,却不见黑暗里一个颀长的身影轻巧利落地越过假山,扛了尸体就走。
罗浮生唱得兴起,拈着水袖,半遮着脸面对着天婴一眨眼,歪着头虚靠在天婴肩头。天婴身上那股女儿香和着油彩气味扑鼻而来,罗浮生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晕。
天婴到底没被哪个男人这么靠近过,貌似踉跄地退了一步,演出一副于心不忍又实在无力的模样,接下罗浮生的唱词唱了起来:“……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
岂料,雁儿还未飞过,一声尖叫从假山处传来,整个西院都被震住。这时,罗浮生眼疾手快,揭了头上凤冠,摘了身上戏服,人已跃出两三丈远。
罗浮生朝着假山的方向冲过去,只看到一个被敲晕了的小丫鬟,一双穿着布鞋的脚从暗影里一闪而过。
“阿德!”罗浮生插着腰喊一声。阿德也不知道本来躲在了哪里,就着这一声喊“轰”地一声放了一枪,炸得罗浮生前方三米处的假山掉了一堆石头渣。
黑黢黢的烟灰里,那个暗中的身影跳了出来,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朝着罗浮生的方向举起了枪!
罗浮生这时候像个蛮横的机器,呼和着飞快地闪躲:“真以为爷是吃素的,在老子眼跟前开枪,找死啊!”就他闪躲这一瞬,子弹噼里啪啦从他站立的位置跟着他的线路追过去。罗浮生的身影却就地翻滚一圈之后又一个翻腾起落追到了那人面前。
这时候阿德也从另一个方向堵过来,俩人一起夹攻这个不速之客。
来者是个四方脸,中等身材,丢人群里就找不见的人物。这会儿举着枪对着罗浮生的脑袋想也不想就要扣动扳机。罗浮生卸人□□这活估计是揍胡奇练出来的,无比顺溜,都没给这人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