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雕车香满路。
一列足有十几辆的马车队伍,皆是油壁雕花,青蓝帷幕,遮掩的严严实实。旁跟着仆妇、随从,迤逦从调音里出发,过东石桥,行至郭门。
洛阳郭门,是东城的出入口,俗称三门。
出了郭门,就是外郭,便是出了洛阳城。一条官道,直通齐、兖、吴中。龙门离城三十里,一条入山小径上去,山腰处便是香山寺。
落在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芙蓉色的罗绸襦裙,簇新白狐皮帽兜的玉涡色斗篷,一直从脚踝严严实实拥到颈项,露出一张眉清目秀,壶范端庄的小脸。
年轻而纯净的面庞散发着带着书香贵气的清辉,美丽的眼睛沉静而明亮,唇线柔和,眼神清正,肌肤娇嫩洁白。
便如那含苞待开的花骨朵,忽如一夜,将要舒展嫩蕊,吐露芳华。
不是别人,正是钜平侯羊府西院的二小姐,羊献容。
此刻羊献容端坐在车上,壶范端庄,装裹严实。手上端着手炉,脚下燃着脚炉,对面坐着个面孔严肃的奶娘,和一个冰冷又娇俏的丫鬟。
正是高门贵女、大家之子应有的风范和排场。
不是不怕的。
是有些害怕的。
原来,当事到临头,自己还是怕的。
就在她的裙角下,羊家的轿厢夹层里,严严实实睡着的,正是一岁多,两岁不到的三皇孙,司马臧。
青蓝色轿帘垂下,隔离了外面的光线,却隔不断外面的嘈杂。
感觉上走的很慢。
然后轿子停下来了。
车队停下来了。
她掀起轿帘的一角——城门就在眼前。
透过城门处挤挤挨挨的人群,城门外,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
十三岁的羊献容,心里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她暗暗抚住自己的心。深吸了口气。
镇定。。。
对面,于氏板着脸毫无表情,可对奶娘再熟悉不过的羊献容还是看出她的眼角在微微跳动;碧虹,眼睛朝上,一副冰冷又高傲的样子,倒是和平素一般无二。
这丫头,还真是。。。心理素质很强。
昨晚,几个梨香苑的丫鬟们连同于氏,都知道了内幕。
原来小姐竟担着这样的干系,原来三儿竟是这样的身份,怪不得家里上下,对梨香苑禁足禁言。。。。
几个人禁不住胆战心惊。
只有碧虹,带着点好奇仔细地打量了那孩子一眼,就没有任何的异样了。
这丫头原是个胆大的。
嘈杂声开始大了起来。
城门校尉高声嚷道:“都下车!车骑将军令,进出城门者,无论是谁,都要严查不贷!”
车队里有人上前说话。
是孙秀的总管事孙兴。
“校尉不认得吗咱家了?咱们是车骑将军麾下,孙秀孙大人府上的,自家人。车上都是孙府女眷,要出城去龙门香山寺,向孙大人母亲,孙太夫人贺寿的!”
城门校尉一愣。
车骑将军,典京师兵卫,御林军的直接上属。正是司马伦。
孙秀是他的亲信权臣,城门校尉是他的麾下,如何能不知孙秀。
“原来是孙大人府上。。。”城门校尉挠了挠头。
车队有孙府的族徽,他并非认不出;只是车骑将军的命令,按例应查。
“车内是孙大人的几位夫人、孙家长房老夫人,二房老夫人,几位堂夫人、小姐。如何能在这里下车,让这些下等人看了去!”孙兴口气严厉了起来。
校尉为难了。
果然查不得。
谁不知道,如今孙大人很得势,车骑将军最听的,就是孙大人的话了。
尤其,孙大人极是记仇,更加不可得罪。
何况,那三皇孙怎么可能会在孙府的车队上。
那自然是万万不能。
城门校尉计较清楚了,陪了笑,赶紧道了歉,刚要抬手放行。
旁边过来几个禁军。
为首的二十几岁,长的短小精悍,脸上带着戾色。
“奉皇后懿旨,别管是谁,都要检查!”他厉声向那校尉喝到。
献容的心中砰砰乱跳——她认出了这人。
在世家聚会的场所,她曾经见过他,——贾后的族侄,贾模。
怎么会这么巧?!
不,怎么会这么不凑巧,偏偏遇上了贾模在这里巡查?!
一旦事发,牵连的可不止是羊家,还有外祖一家!
她的手心出汗,紧紧地攥住了轿帘一角。
孙兴犹豫了。
孙秀的名头在御林军的再管用,可在贾模面前,还不算什么。
便在这时,人群后面转过来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悠悠下来一个人。
三十几岁,面白微须,面带狡诈。
竟是孙秀。
“好巧,竟碰上了贾大人。”他带着笑面,和贾模行礼。
贾模见到孙秀竟然也来了,也只好拱手回礼。
说起来,孙秀是司马伦账下的一个中书令而已。
可司马伦最是听信这孙秀的,贾模不能不给面子。
“咱们自己人,贾大人难道我都信不过?果真要查?”孙秀带着笑。
若是万事能回头去看,自家车队里果真装着个三皇孙,孙秀只怕会吐血而死。
孙秀是个小人。
自幼卑微出身,寄居在亲族里,从来都是受人怜悯,受人接济,更有受人白眼的时候。从未有光鲜于人前的时候,也就更渴望着光鲜于人前,受人敬仰,受人抬眼相望。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