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是暮色四合的时分了。
洛阳城里,没有哪一家敢点起灯笼,平日里繁华喧闹的洛阳城,陡然变成了恐怖的坟墓一般。
城的上空飘荡着蔼蔼烟气。曾经在自家的小亭子上,羊献容很喜欢看洛阳城上空浮荡着的蔼蔼炊烟。那炊烟,那远远的大市里喧闹的人声,总是让人留恋着家的温暖,和尘世的美丽。
可是今日,那烟尘夹着血腥之气,和铁器的锈味,令人作呕。
老吴撸起袖子,狠狠地甩着马鞭,赶车向张家飞驰。
张家在东城。要路过青阳门处。
调音里离东城不过十几里路。而心急如焚的羊献容却觉得那么长,那么长。
路上开始看到零散的尸体。那是没来得及躲避的百姓。
百姓们能躲的就躲,能藏的就藏,实在无处藏身的,便只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听天由命。所谓天意高难测,命运握谁手?!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不如蝼蚁。谁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谁又能躲得过无常的侵袭?
人啊,在任何时候,都是凭心而活着,凭天而存在着,罢了!
她忍住恐惧不去看。可是心却在发抖。
嵇绍刚才说过,青阳门现下还平安。
看上去果然平静。
洛阳城四处的烟雾火光,通往青阳门的大街上却有些诡异地,空无一人。只有那些零散的尸体躺在地上,清冷的吓人。
这里无人攻打,为什么又有尸首呢?!
人在最紧急的时刻,大概思维和感觉会格外的敏锐。在电光石火间羊献容感觉到奇怪。
这街路为何如此冷清?!
现在无论西阳门,酉阳门,青阳门,都陷入了混乱;他们经过的每条街道,虽然看不见平民百姓的身影了,可流散着的或小股的兵丁的身影,总会匆匆忙忙地驰过去,有禁军服饰的,也有御林军服饰的,甚至顾不上羊献容这个诡异出现的马车。
“老吴,先停车!”她本能地觉得不对。
忽然西边传来一声轰响!
伴随着这轰响的声音,只听见如潮水一般的厮杀声。
老吴满头大汗,焦急地喊道:“二小姐,只怕是城破了!”
羊献容哪里听不出?!
方向从西边传来。
若是她听的不错,应该是西明门破了!
她的心沉沉坠下去。
西明门破了!
宫城的阖闾门,又如何了?!
而父亲,到底在何处,可平安?!
便在如此的情景中,老吴疑问道:“二小姐,有些不对头,咱们还走不走?”
只有两三里,便是青阳门了。
从青阳门前的一个路口转向东,便离张家不远了!
“。。。走!”羊献容咬住牙。
既然不能不去,那就闯它一闯!
老吴扬鞭要向前,忽然,只听一片嘈杂声传来。
不,确切地说,不是嘈杂声。
不是人烟辏集的大市或是放龙食时的那种嘈杂声。
是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马鸣声,刀□□入ròu_tǐ的声音,还有,叫骂的声音。
马儿一下子惊跳了起来,老吴反应很快,情知不好,手上一使劲,勒住缰绳将马车拨到了一个阴暗的墙角里。
只见潮水般的人,从前面通往青阳门的大路上纷涌而出。
潮水般的人涌出来,有禁军服饰,有宫人服饰,还有雕有皇家纹饰的马车夹杂其中。这些禁军和宫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活现,丢盔卸甲,衣衫不整,完全顾不上周围是什么样的情景,如同失了蚁窝的蚂蚁,或是没了头的苍蝇,四处奔逃。
逃命!
人在这时候,除了自己的性命,还顾得上什么?!
可更多的宫人侍卫,被如瓜菜一般地砍杀着,蝼蚁一般践踏在马蹄之下。
因为就在通往青阳门的两侧,在他们前面,和羊献容的马车只隔着一条路口,现出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
那精兵们刀刀不犹疑,砍向那溃逃的人群。
也有禁军在抵抗,可对着早已埋伏准备着的军兵,那抵抗已微不足道。
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几人。羊献容只觉得浑身冰冷。
老吴赶紧把羊献容拉下马车来。
“宫廷里的人在外逃了!前面有伏兵!二小姐,咱们且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若不是他们停了那么一小会儿,只怕现在,他们也如瓜菜一般了!
老吴和几个护卫拉着她朝着更暗的角落里躲去。
就在转身之际,羊献容看到了那精兵中间,簇拥着两个骑着马的身影。
即使月光幽暗,火光明灭,可那身影,她还是认了出来。
其中一个,细瘦带着点驼背。
另一个,魁梧粗壮。
——那是孙秀!
如果她没猜错,另一个,难道是传闻中,正在去汲州路上赵王吗?!
禁军溃逃,宫人大散。
——宫廷看来已经陷落了。
贾氏,败了!
羊献容的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禁军是握在贾氏手里最后一张牌。
父亲呢?!张少傅他们呢?
。。。他呢?!
——而这,便是乱世了吗?
到底有宫人和侍卫冲过了封锁,奔涌到他们这边,又没头没脑地向四下逃窜。
奔涌的人群裹挟着血腥之气越来越浓。
忽然,一个侍卫发现了这边的角落,略一犹豫,窜了过来。
边上的护卫正要动手。
这边若是曝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