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推官往看看紧闭的房门,有些迟疑。
“大人放心,郭莘会拖住其他人。”徐湛道,提水壶倒了杯水给他,有些凉了,只能将就。
刘推官润了润口,缓缓道:“自府尊被抓走以后,我一直在偷偷查账,发现抚养堤工程的账目有很大的问题,虽然做的精细严谨,但假的毕竟是假的,是假的就有漏洞。”
“是抚阳堤工程的账?”徐湛问。
“是。”刘推官点头:“还原的进出账本,还有图纸等一些东西,都是紧要命的,在……”
忽而停了声音,捉过徐湛的左手,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转眼到了正午,两个着青衫的年轻书办手捧一摞公文穿过“行思堂”,院子里很静,一口大鱼缸坐落在天井中央,几条锦鲤似乎也感到燥热,间或在水里蹦跳。
此时胥吏们大多一头扎进饭堂用饭,两人环视四周,只有两个泼水扫地的白役在低头干活,两人对视一眼,一头扎进签押房。
“阿湛。”其中一人努力压低了声音:“你确定藏在这里?”这么紧要的东西,怎么能藏在新钦差和千从卫的眼皮子底下?
“大抵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徐湛不确定道,他从心底里觉得不踏实,仿佛背后总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但此时此刻,除了硬着头皮去做以外,别无选择。
签押房是郭淼办公的地方,里间是小饭厅,也有一张铺塌,可供用饭休息,徐湛常常呆在这里誊写公文、研读文章、晌午与郭淼一道吃饭,彼时却想不到有一天会偷偷潜进来盗取证物。
徐湛环视四周,窗下摆了一张条几,摆了一对前朝官窑的玉壶春瓶,一只汉白玉香炉,先生平日宝贝的紧,小心擦洗,亲自焚香,从不假手于人。
刘推官在手心里写的字虽不甚清晰,却也能猜想的到,徐湛伸手摸了摸两只瓷瓶,转动其中一只,毫无反应,却移开了墙上一幅木框装裱的大字,后面是木质的墙壁,双手用力往里一按,再往上一推,便露出里面的暗格,空间极大。
郭莘张着嘴低声惊呼,他在府衙住了三年,从不知道签押房里还有这道机关。
找到想要的东西,混在一摞空卷宗中,溜出门去。
他们并未发觉,签押房外的廊下,阴影里闪出两个人,眼看着二人离去,并不阻拦,其中一人得意的诡笑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告诉廖大人,账本找到了。”
另一人问:“何不现在动手?”
那人低声斥骂:“蠢货,岂能在府衙动手!”
越来越近的危险,两人竟浑然不觉。轻车熟路爬树溜出府衙,寻了街角一处废弃的民房换下衣衫,将账本小心收进衣襟里,辗转折回刘推官的住处,取了人家的东西,理当知会一声,兴许还能得到更多线索和证物。
来到刘家门前,大门虚掩,徐湛喊了两声,无人应对,将门推开一点,才发现原来是门栓断了,耷拉着挂在门板后面,断口平整,像是刀砍的。
“快跑!”郭莘低吼着,一面抓住徐湛的手腕,拽着徐湛往巷子口跑。
徐湛被抓的踉踉跄跄,果然听到身后一阵响乱,“砰”地一声,七八个持刀的汉子破门而出,紧追他们不舍。
徐湛不同郭莘,没跑多远便体力耗尽,一阵阵咳喘,两腿发软,看情形,刘推官一家已经被害,想想便感到心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两人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巷口一家店铺的栏窗上跳下一人,穿短打,戴斗笠,像个寻常的渔夫,身手却若影子一般轻盈敏捷,持剑挡在他们面前,与追来的汉子厮战在一起。
竟是何朗!两人大喜,捂紧怀里的账本,向巷子外面跑去。巷子外竟也有随从接应,护送他们回到吴新别业。
何朗见两人顺利逃脱,也不敢恋战,快速脱身逃跑,绕附近的巷陌里跑了几趟甩掉他们,便换回衣装返回别业,速度之快,与徐湛两人几乎前后脚到。
两人奔出来迎接他们的救命恩人,何朗黑着脸不理他们,左手攥着右臂,指缝间有血流出。
“何大哥!”徐湛凑过来,想要掰开他带血的手,一面喊下人请大夫。
何朗气得简直失控,松开握着小臂的手,抓住徐湛的胳膊,拽着他往屋里走,一面吩咐老管家收拾东西上京,再不在韫州多待一刻。
“你我是主仆,我不能打你不能骂你,所以我只能带你回京城,交给大人处置。省得你不好好读书,三天两头的出去闯祸!”
徐湛被他扔在床上,忙翻身起来坐好,看着他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满地暴走,觉得十分滑稽。赔笑问:“何大哥,你说的不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