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月三朝他浅笑着,眼角弯弯的,“九哥,我有点饿了。”
施九眼泪都掉下来了。
俞月三这样的人,是该属于戏台的,是该站在那三尺高的氍毹之地,着彩衣,配宝饰,涂粉墨,唱天籁。人们仰着头看着他,眼中带着爱慕,带着敬仰,像看一个下凡的天人。他身上演着故事,口中说着戏文,冷眼瞧众生颠倒,漠然看世人痴枉。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为一碗口粮而受风吹雨淋,为一件旧衣而小心翼翼,更不该在这浊浊尘世中沾染这满身的烟火气。
俞月三仍静静地坐在桌边吃面,这一碗平淡无奇的汤面,俞月三已经吃过无数碗了,可是他却总吃不腻一般,从不要求新的花样,也不要加旁的佐料。好像只要有那一碗原汁原味的汤头,他就满足了。
施九欲言而止,俞月三闲话不多。关于这三年,他只字未提。
施九瞧他虽然落魄,却直觉他这一两年过得应当不错。传说里,他们这些人好似总是跟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游走在天与海的边界一样,一步登天和坠入深渊,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而说到底,哪些豪门深院又有不同呢?
而瞧他的神色,又与那些攀附钻营的人大有不同,他的眉眼间太平静了,仿佛这种最贴近土地的地方,才是令他安心的归属。
俞月三坐在煤油灯前对着烛火认针,他将细细的线头放在舌尖舔了舔,对准针孔慢慢穿了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施九在屋对面熬着高汤,他看俞月三头都快凑到火上去了,连忙喊道,“仔细头发,要被火撩到了!”
俞月三这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我怎么倒眼花了,连个针都看不清了。”
施九放下汤勺,走过来接过那针道,“这屋里太黑了,要不然别缝了。”
俞月三从施九手里拿过穿好的针仔细看了两眼,“那怎么成,你这裤子破的膝盖儿都漏出来了,咱们正经做买卖的人,总不能穿的像花子一样。”
施九瞧着俞月三穿着一件半新的棉袄,心想着这件衣裳他倒有些眼熟,好像他往年过年会穿的那件。他还记得俞月三原来有戏的时候,私下里会穿一件灰色的长衫,虽然不十分新,但也是干净整洁,显得人很是精神。
“等我攒够钱,给你做件合身的长衫穿吧,你穿长衫好看,像读书人。”施九傻笑着。
俞月三手里的针线顿了一下,又好似没事一般继续缝补了起来,他低着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穿那些做什么,我正经也不认识几个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施九没有听见俞月三话中的情绪,还一味沉浸在对俞月三过去形象的美好回忆上,他坐在俞月三身边的炕上,有些兴奋地说道,“你收拾收拾就是最好看的!改明儿咱们买一身精干的,也去跑跑戏班,你唱的这样好,总会有人看的上的,到时候就不用在这卖唱了。”
俞月三看了施九一眼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可是连同福班都解散了,梨园虽大,又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不如在这里唱一日算一日吧”,俞月三叹道,“若有人愿听,这个戏也许就不会绝了吧。”
施九连忙道,“怎么没人愿听,我就爱听的很!”
施九嘴唇抖动了一下,喉咙里好像梗住什么一样,他紧紧闭住双眼,连眼皮都在不住颤抖。半晌,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睁开双眼,将俞月三的双手握在手里道,
“月三,你若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听你唱。”
俞月三转头看了施九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听说白怜生白老板,又回归梨园唱上了?”
施九有些不关心地说道,“好像是吧,晌午还听人说起了,说是要去奉天唱几个月呢!”
俞月三点点头道,“那可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