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不明白。
北通玄在躲。
从长安逃出去的花非昨与玉灵儿在躲。
他一路来西凉也在躲。
他们是天岚院的传人,是苍生的守护者,他们做的事是正确的事,为什么要躲。
躲有什么意义,躲到最后,北通玄杀了如烟,他失去了青鸾。
他不知道长安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三公九卿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蛮军兵临池下,永宁关难保,与司马诩一丘之貉的蛮军铁蹄即将踏破中原贵族的锦绣衣冠,他并不为这些达官贵人们感到难过。
他只是难以释怀那些流离的百姓,难以释怀如阿难一般的孩童,或许摩青翎族人的现状便是西凉百姓的明天。
这几日他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现在他想通了,他要站出来,他要以天岚院守望者的名义站出来,他要告诉那些还活在美梦中的人,西凉的困境。
玉衡没有教过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以他不懂。
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山河破碎,苍生何辜。
“这个奏折我来帮你写吧。”苏长安的手猛地张开,男子手中的笔墨与信纸便猛地飞入了他的手中。
“没用的。”红玉摇了摇头。她似乎意识到了苏长安想要做的事,道:“我们已经前后给朝廷发过数十份求援的奏折,但都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回应。现在的永宁关,与其是西凉最后的屏障,倒不如是朝廷的弃子。”
苏长安不语,只是沉默的继续在那张信纸上书写,诸人也知道这少年身份特殊,虽然都觉得他此时所为都是无用功,但却没有一人真的将之打断。
直到半刻钟的时间过去,苏长安收笔。
他抬头环视众人,隐约猜到了诸人心底的想法。
“这信不能递给朝廷。”苏长安的手指微屈,轻轻一叹,信纸便飞入了方才那位将领的手中。
那将领一愣,下意识的问道:“那应当送往何处?”
“太尉府,穆归云。”苏长安道。
男子一愣,有些迟疑的看向红玉。
红玉目光却停在是苏长安的脸上一阵打量,最后沉着眉头道:“按他的办。”
......
之后得到红玉许诺的摩青翎等人急匆匆的赶了回去安置族人,并承诺半个月之后必定带着武蛮来永宁关与众人汇合。
其余将领也在红玉的安排下各司其职,转眼方才还热闹不已的营帐中便只剩下苏长安与红玉二人。
“方才你在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红玉坐在首位,看着立在一侧的苏长安的问道。她的峨眉微挑,嘴角翘起,似笑非笑,似乎对于苏长安颇有兴趣的样子。
关于这位天岚院传人的从传闻有很多,撇开那些妖族奸细的无稽之谈不,其中关于这少年人们用过的最多的词应当是如愣头青、不自量力、胆大妄为这样的辞藻。
但是红玉却并不这么觉得,在她看来这个少年能在玉衡死后的长安待上那么久的日子,又能一路从长安逃到西凉,更是神奇的坐上了那七万蛮族的首领,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若是真要用些辞藻来形容他,红玉更愿意用秀外慧中、大智若愚这样的辞藻。
她并不认为苏长安所寄出的那封信只是简单少年心性,更可能的是,或许这少年有些自己的打算。
“求援。”苏长安神色寻常的道。
“求援?”红玉有些诧异,“这我们试过许多次,朝廷向来对此置之不理。”
“我倒是听闻你与太尉之子的交情不菲,但是如今的朝政皆握于司马诩之手,穆梁山话根本做不得主。”
苏长安却摇了摇头,神情淡然的道:“我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问朝廷要兵。”
“不问朝廷要兵,那你问谁要兵?”红玉愈发疑惑。
“江东。”
......
之后的苏长安又与红玉交谈了许久。
有关于西凉,亦有关于长安,甚至北地与西蜀。
待到苏长安回到北通玄府邸的时候,已是傍晚,他本想去看看北通玄的状况,但是却被司马长雪告知北通玄服了些汤药已经入眠,他自然不能叨扰,便向司马长雪拱手,退回了自己的住所。
是夜。
西凉又开始下起雪。
苏长安头枕着手臂,躺在床上,透过纱窗的缝隙看着屋外纷纷而下的雪花,怔怔的出神。
他开始整理这些日子来所获得的信息。
这段时间他所经历的实在太多,又应接不暇以至于让他根本没有空闲将之好生思量。
如今,终于算是告一段落,方才有了这闲暇。
他闭上了眉头,思绪开始飘荡。
首先,是莱云城里那位死而复生的镇西神候,他的死而复生必然有所蹊跷,而最让苏长安在意的是,那一日他所看到紫薇双生,一颗星辰竟然连接着两位星殒的命线。而镇西神候口中的陛下,在苏长安看来也应当另有其人,又或是圣皇根本没有死?毕竟他也曾听青鸾提及过,她并没有送走圣皇的英魂。
可问题是,他又去了哪里?苏长安能够想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北地。毕竟那里有他的旧部,更有他的女儿和皇子在那里。只是苏长安想不明白圣皇是如何活下来的,更想不通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或许待到此间事了他,他应当回一趟北地,算起来他离开那里已有两年之久,也不知自己的老爹如今在干些什么,亦不知羡君如今过得怎样,这么久没有自己的消息,她应当很是担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