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左应死了。
祝融一族的大巫咸死了。
拓跋元武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直到完颜左应的身子化作虚无,直到他的英魂缓缓飞入星海,直到那悠远的箫声停住。
拓跋元武方才回过神来。
但他依然有些恍惚。
他想不明白,自己带着百万大军而来,气势汹汹,意气风发。
为何会在那区区十万不到的人族守军手下,折损了近四十万大军与四位星殒。
他不明白,这一战究竟是谁赢了?
或者说,他们都是输家。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再重要,拓跋元武看着远处那个少年摇摇晃晃的身子,他朝着他走了过去,他的刀在那时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要杀了他。
以祭奠蛮族四十万亡灵的在天之灵。
苏长安自然将拓跋元武的行为看在眼里。
他嘴角浮出一抹苦笑。
他能杀了铜驱象,是因为有三千刀客以性命为他铺路。
他能杀了完颜左应,是因为刀客们的冤魂不散,以亡魂给予他力量。
但这些东西,此刻都已散去,刀客们的亡魂因为消耗过大以及陷入了沉睡,他甚至不能再撑起浮屠三千,那些长剑在斩杀了完颜左应之后,便已然回归了他的剑鞘。
现在的他,没有灵力,没有刀客的帮助。
只剩下他自己,与他手中的刀。
但他依然没有半分退去的打算,他用扯下来的衣襟将刀与自己的手死死缠住。
那是他的命,他的魂,他不能丢。
这么想着,他亦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走向拓跋元武。
这本应该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可他却走得很艰难,嘴里甚至不住的往外喘着粗气。
他已经太虚弱了,虚弱到,哪怕只是两三个寻常的武卒也可以取掉他的性命。
远处的青衣女子,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的眸子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却很快被她压下。
“我救不了他,我不能干涉星殒。”她这般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某个自己内心的声音。
言罢,她豁然转身,飘然而去。
但谁也不曾知晓,在离开数里之后,她的身子一震,又生生停下。
“哎...这是最后一次。”她这样说道,便转身看向远处,等待着某个时机,出手救下她心头的执念中,坚持要救的那个人。
这时,拓跋元武终于走到了苏长安身前的两三丈处。
他们很有默契的在那时同时停住。
“你叫苏长安对吧。”
拓跋元武看着苏长安这般问道,他的声线极为冰冷,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苏长安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只是将自己的刀横在了胸前,极为认真的摆开了架势,似乎这在苏长安的眼里,并非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而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
拓跋元武倒也不曾在意苏长安的无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很好,真很好。”
“在你死后,我会让步卒带着你的尸首,到每一个人族的城市,我会向你的族人展示你的尸体,告诉他们反抗我蛮族的下场。”
“......”苏长安依旧没有理会拓跋元武,他低着头将他缠着刀与手的布条微微调整了一下,似乎正在确保在即将到来的对决时,他能更为完美的斩出那一刀。
拓跋元武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抹怒意。
“怎么,你觉得你还能杀了我?”拓跋元武的眉头一挑,嘲弄道。
“嗯?”苏长安仿佛这才第一次听到拓跋元武的声音一般,他抬起了头,一脸认真的对上拓跋元武的目光。“我想,他们在死之前,也应当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吧。”
“你!”拓跋元武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但不可否认的是,苏长安所言的确是事实,他心头有些恼怒,他终于决定不再与苏长安做这无畏的口舌之争。
“但愿这一刀之后,你还有命说这样的话。”
言罢,拓跋元武的身子猛地跃起,他的背后涌动出浩瀚如海一般的金色灵力,那些灵力将他的身子包裹,他自天而降,双目含火,犹若神祇。
就算言语中对于苏长安极为轻视,但在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在面对已经力竭的苏长安,拓跋元武依然在这一刀上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
他已经在天岚院的人身上吃过太多的亏,他不想再徒增任何变数。
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灵压,苏长安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莫听雨死了,楚惜风死了。
北通玄死了,玉衡也死了。
就连青鸾,也未曾看他一眼,也飘然而去。
他再也想不出在此刻还有谁会来就自己。
从北地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的九死一生,但每每关键时刻,终有人挡在他的身前,将他从死神的手中拉扯出来。
可这一次,苏长安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会穿越层层雾霭,将他又一次拉离死亡的边缘。
他觉得,他应当是死定了。
可既然是死,那自然应当死得漂亮一点。
他这么想着,终于不再犹豫。
“杀!”
他眸子中陡然绽出一道精光,身子也在那时高高跃起。
他的刀又一次被他举过了头顶。
一如那年雪地,那个男人一般。
在那时,他们的身影好似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