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感到清明些了吗?”高拱含泪低声问,又自答道,“姐儿不昏沉了,姐儿永远清明了,清明了!”
默默伫立良久,高福抹了把泪,扯了扯他的袍袖,高拱才缓缓转身,走出僧庵。
高福跟在身后,见高拱步履沉重,背手低头缓慢地前行,突然意识到,老爷也是一个儿女情长的父亲,一个孤独的老人。他壮了壮胆,问:“老爷,小姐都走了,走了这么久了,撇下老爷奶奶,怪孤单的。老爷,何不再……”
“不必再说了!”高拱制止说,“天意如此,欢蹦活跳的儿女突然殇了,一个,两个,三个,生死离别,草木、铁石也不堪承受,我怕了,怕了!”
“可是……”高福还想说什么,高拱突然仰天长叹,“凡夫俗子皆有儿女,高某无此缘分;然则,能得天子心者,几人?足矣,足矣!”
高福半懂不懂,也不便再劝,侍候老爷上了骡车。
刚进宣武门,已是傍晚时分,突然狂风大作,鹅毛大雪狂飘乱舞,令人不辩南北。
“老爷,进酒馆避避吧!”高福用手遮脸,大声说。
高拱见骡车已然难行,车上也坐不住了,只得在高福搀扶下下了车,到路边不远处一个酒馆暂避。
酒馆里挤进不少人,见一个器宇不凡的儒者进来,门口的人向旁边闪了闪,高福扶着老爷进了屋内。
刚要坐下,就听一个胡须雪白的老者感叹说:“老天爷啊,我活了七十岁年纪,从未见过这等事!据老辈人说,暮春有此异事,属大朕兆,不知征验在谁身上?”
“喔,想那湖广的张居正,四十出头,连升七级,入阁拜相,本朝可有此等冒升的官员吗?看来此人非同寻常,早晚要把大明来个天翻地覆!或许此事要应验在他身上了。”一个书生接言道。
皇上继位一个月零六天,任翰林学士八个月、礼部侍郎十天的张居正就被特旨简任入阁。昨日刚到文渊阁接受拜贺,今日就发生此等异事,难怪街谈巷议间,将此事与张居正联系起来。
“是朝廷出了奸臣吧?上天所以示警。”又有人凑趣说。
“可不咋的,听说朝廷出了个叫蔡京的奸臣!”一个手握扁担的男子说。
“咍呀,蔡京是宋朝的奸臣!”一个中年人接言道,“咱朝出了个像蔡京一样的奸臣,那个高、高,喔,反正是姓高的阁老呢!”
“可不是吗,听说他在先帝爷病危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回家和妻妾做那事哩,嘻嘻嘻!”一个年轻人插话说。
高拱闻言,眼前一黑,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