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见了钟宜的母亲,满口又是满口的恭喜奉承,把范纶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女婿,钟夫人耳根子软,被她几句话就哄得满心欢喜,等送走了大夫人,还带着一脸藏都藏不住的笑容。
“母亲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大夫人前脚走,钟宜后脚就走进了房门。
钟夫人见着女儿,很有些心虚,“还不是……你大伯母许久不上门,今天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就聊了些家常。”
钟宜见母亲眼神闪烁,心知必然有事隐瞒,她凑近母亲身边坐下,双手挽住母亲的胳膊,“大伯母她不怀好心,她的话,您可一句都不能相信啊!”
钟夫人摩挲着女儿的头发,“宜儿啊,你大伯父一家毕竟是长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既然肯先来服软,从前那些旧怨,我们也就尽数揭过了吧,毕竟你跟你弟弟,还都有终身大事未完,将来……总有些事情,要靠族中操持不是?”
“母亲~有我在家里,何须靠那些贪婪之人操持”,钟宜干脆撒起娇来。
钟夫人爱怜的看着女儿,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傻孩子,你弟弟还要十年才能成年,你为这个家牺牲的已经够多,我们又怎么能再让你耽搁十年的终身!”
“……其实为娘这两天,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前几日,有户好人家上门来向你提亲--”
“提亲?”钟宜坐直了身子,“母亲还没答应吧?”
钟夫人道:“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你可知道那是谁家,那可是范府啊,就是如今江城开坛讲学的范则范先生,他是你父亲生前好友,如今膝下只有一个侄儿——”
钟宜不等母亲说完便打断:“您可还记得我说过,关于亲事,我自有主张,您为何不先告诉我再决定如何回复呢?”
“这……,宜儿啊,不是母亲不体谅你,我知你不爱高门显贵、无德无才的贵族子弟,可这范家是世代书香之家,范先生更是闻名天下的名士,他家的子弟必不是那等浮夸之辈,我想着正是如你所愿,这才肯答应。”
钟夫人接着解释:“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不嫌弃你面目的人也不容易…”
钟宜不知是第几遍听到母亲如此说,心中无奈,不由地苦笑:“母亲,你既然应允,女儿也无可奈何,只是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请您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可好?”
钟夫人见女儿如此郑重,心中也有一丝后悔,自然满口答应。
回到自己的房间,钟宜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沉思良久,伸手揭开了镜子上罩着的帷幕。冬日里冷热之气相交,镜面上迅速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钟宜往镜中看去,只见面庞在其中隐隐绰绰,似是带上了一层面纱,只是这层面纱也遮掩不住半张脸上几道纵横交错的红斑,纠缠地纹路从眼角延伸至耳侧。
钟宜拿起手帕,轻轻的擦拭着这层水雾,让自己的面容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眼前,思绪蔓延到了很早很早的往昔。
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刚刚懂得女性之美的少女时,曾无比地自卑怨恨,为何上天竟然独独赐给自己这样一幅面孔;但是后来,自己又无比的庆幸,正是因为这张脸,让自己能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用尽一切时间精力汲取各种知识,最终懂得了人生最美的东西并不在外表。
父亲死后,更是因为这张脸,才能让自己免受世人觊觎,在母亲软弱、弟弟幼小之际,可以抛头露面,在群狼环视的危机中纵横捭阖,勉强护住了这份家业。
只是今天,难道这份好运就要到了尽头吗?
钟宜将手指抵住镜面,镜中人做着同样的动作,似是与她指尖相触。
不!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在幼时被人嘲笑丑八怪时我没有自暴自弃,在父亲去世族人逼迫之时我没有退缩一步,方有了今日一家三口的太平日子,此时境况又能比先前凶险吗?
钟宜重新放下镜前的帷幕,定下主意:看来,要好好了解一下范家和这位鼎鼎大名的范公子了。
-几日后-
不知为何,之前还只是在亲友中小范围流传的范钟两家议亲之事,没几天竟在市井之间大肆传扬开来,而且传言的内容,也越来越朝着离奇失真的方向发展。
明明是桩喜事,却自有一等恨人有笑人无的尖酸刻薄之人,背后嚼舌根说他们这花花公子配母夜叉,正好都是有一无二的绝配,一时间街谈巷议,流言纷纷。
这一日,在一个酒肆之中,又有个喝酒的闲汉在对着这个事情大发感慨:“哎,你们可听说了范府的亲事?”
“当然听说了!”“这可是新年里江城县最热闹的新闻!”店里的客人们纷纷应声答道。
“噗--你说什么,范府,哪个范府?”一个正在喝酒的年轻人听闻,好像被惊吓到一样,突然就把口中的酒水喷了自己满身,也不顾擦拭,就急匆匆的高声问道。
“江城还有几个范府,自然是范则范先生府上”,隔壁桌的客人回答。
“就是可惜范公子了,听说是位一表人才的俊郎君啊,配了钟姑娘那相貌那脾气,也正应了那句‘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的老话了!”最开始说话的闲汉又说道。
有人在旁喊道:“刁七,我看后半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吧,就你这赖汉,还做娶花枝的美梦呢”,周围顿时哄堂大笑。
一片欢声笑语中,问话的年轻人却笑不出来,原因不是别的,却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