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洁这个词儿,约摸是在后汉发源的。前汉时候,因着打仗的缘故,人丁减少得厉害,尤为鼓励寡妇再嫁。后汉时儒学兴起,要把人都框在条条款款的礼教里,按着三纲五常,女子是自然而然就只能当依附男人的玩意儿看了。

本朝胡风盛,并不兴三贞五烈的。许多人就像她老师韦乾,对柳氏的事儿就不介怀。

但事儿一旦沾上了传统,时不时就有人把这些扯出来缅怀一番。像菩提心的老祖宗高宗皇帝,三番五次训斥当时的女子不尊古礼,多番申饬出行必须戴幂篱遮住全身。

到了现在,别说幂篱,就是个遮脸的帷帽长安女子都嫌老掉牙。

本朝是没有失贞这个说法的,就算陈氏生了孩子也不会被人言逼死。太上皇的贵妃还给别人生过孩子呢。

可问题的关键,是楚王本人,他对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许如是皱了皱眉,心里打起了鼓。心中抱着侥幸,没话找话地问:“耶耶见到那两个孩子了么?他是什么态度?”

齐行简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陈媵听说是官军来了,大喜过望,把死婴扔下,对小娘子却不肯撒手。”

“楚王听说有人献美,先是辞让的,等他见到陈媵的时候,却楞在原地,几度翻来覆去的念叨着阿陈回来了,蓦地冲上去抱住陈媵,又哭又笑。”

“陈媵怀里那小娘子死死地瞪着楚王。”

齐行简停了很久,许如是听了半晌,没听见重点,忍不住问:“后来呢?”

齐行简笑了笑:“后边的事,齐某也不曾见着。楚王把我等都轰出来了。”

许如是一窒,脸色便不大好看。齐行简耍猴呢?

“这就完了?”

她说话的口气熟稔自然,隐隐带着几分娇气的埋怨。齐行简稍有些恍然,但他随即不动声色道:“听了几耳朵的传言,但有些话,原本齐某一个外人,是不好置喙的。”

许如是再三赌咒发誓:“菩提心绝不外传。”

齐行简拗不过她,才继续道:“有人听见,那小娘子对楚王和官军言辞多有不敬,楚王不至于和个丫头计较,却有人拔剑指着那丫头,陈媵整个人扑过去把她护住。”

“楚王跟陈媵商量说,这丫头既然喜欢洛阳,便留在洛阳吧。他会留人照看的。”

“陈媵却说,小娘子不能留在洛阳……认贼作……”

认贼作父?!

许如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年纪四五岁的模样……陈媵难道还想要楚王认下那个孩子?

她难道不晓得,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楚王的,楚王都不可能认下的?可是楚王的态度

“对了,那小娘子眉间点了一点朱砂花钿,一身金泥蛱蝶石榴裙。与娘子当初……”齐行简的态度很是玩味,“有几分相似。”

许如是脸色又青又白,也着振奋不起精神。

知道了缘由,还不如不知道呢。楚王跟她商量,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可她却没把手里的牌打得稀烂。

这是家事,不能拿出去与人商量的。而许铄性子冲动,知道了指不定就嚷嚷出去了。

许如是突然感到空气中弥漫着彻骨的无力、颓然和孤独。

她觉得陈氏当真是蠢。

蠢透了。

但要怪陈氏,陈氏有什么错

在乱世里委身于人,是身不由己。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保全夫君血脉,是怎么样曲意奉承,受了多少辛酸苦楚旁人又怎么知道。像一只在地下蛰伏了数年的蝉,刚见到光亮就被迷住了眼睛,喜不自胜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哪里还顾得上分辨其中的危险。

她是个母亲。不仅是许铄和菩提心的,还是那个小娘子的。

许如是最终长长地叹息了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的话里有惋惜、怜悯、感慨,却隐隐有些居高临下,这不是个女儿应对母亲的态度。这种感觉颇为古怪,好似她是一个跳出三界外的人,偶然为人间疾苦所震动,蜻蜓点水的怜悯中,有不为人察觉的高高在上。

这种古怪的感觉,齐行简永远也忘不了。阿萧性子大变之后,有时候不自觉的便露出那样的态度。

他真正明白过来,是那天樱桃落地之后。

他在阿萧的产房之外,听到了一种似男似女,冰冷无情,似来自九天十地的鬼魅声音:“系统提示:攻略本世界男配齐行简,任务进度百分之百,委托人萧寄春怨念消除。快穿者1528是否立刻退出世界”

如果不是系统、男配、任务、攻略这些词儿,他闻所未闻,他几乎都要怀疑是因为阿萧的死令他太过伤痛,从而导致出现了幻觉。

“……是。”那不是萧寄春的声音,却与她性情大变之后的语气格外相似。

退出本世界。原来她本就是超脱与俗世之外的人物,只是因为要完成什么古里古怪的任务,才来到这世上的。

齐行简那时是怎么样的呢

起先是愤怒、绝望,无名的业火旺得要将一切都烧掉。

他报复似的在后院架起了火盆,翻出了萧寄春的东西。先是衣裳首饰,后是她手写的书稿。

墨香氤氲,火光升腾,心中一阵快意。

可是烟雾中,渐渐竟映出了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一页一页,她苍劲有力的字迹都被模糊掉了。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诘屈聱牙的古文、不厌其烦地为他注解,又鼓励他进军营挣一番功业。

她把他一塌糊涂的人生,从悬崖边上拉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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